三口仍旧趴在玻璃上看他,忽然就感到辛酸。他们似乎总是在闻臾飞留守时陪伴他,在闻臾飞启程时送别他。 闻臾飞在家时每个细胞都在拒绝着上学,一旦去了学校,他又雷厉风行几乎带点气壮山河的气势。开学第二天他就去报名学车,起早贪黑地排队,一天练两把。 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冯瑞华给闻臾飞打了个电话,说是他们新房完工要从闻家老房子搬走了,问他是不是能回来收房。闻臾飞抽了个周末回闻彬那里一趟,商量着把房子卖了,入股清旭辉夫妇的生鲜超市,也解他们用钱的当务之急,敲定之后一应事宜交由容丽君操持,租房回收估价多少钱,卖多少钱,入股多少钱,闻彬爷俩全部撒手不管,活像暴发户。 于是冯瑞华搬家当天约了容丽君来查验闻家老宅里的家具电器和房屋折旧。 容丽君走到铁合金厂老家属院时,先是被院子里一辆明光铮亮的奔驰轿跑闪瞎了眼,纳闷着是谁家的儿子出息了还是谁家的女儿找着出息女婿了,走到闻家老房子门口时,又被咣当摔在地上的一提茅台吓破了胆。 玻璃碴子崩了一地,酱香型白酒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容丽君抬头看向屋内,直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应该掉头就走,但又想着冯瑞华一家别真在这房子里闹起事来,给闻臾飞凭空惹麻烦,自己还是得盯着点。只这么稍作犹豫,容丽君已经走不掉了,冯一鸣和另一个戴眼镜的温文男人与容丽君对上了视线。 “容阿姨,您来了,我们马上就把东西搬完。”冯一鸣平静地说,全然视眼前的狼藉为无物。 “容阿姨好。”那个谈吐儒雅的男人跟着冯一鸣叫人,以至于容丽君想无视也无视不了这个存在感极强的人。 “啊,你们好,请问这位是?”容丽君问。 冯一鸣仍然像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这是我男朋友,张嵘衡。” 容丽君半张着嘴呆在原地,是被冯瑞华的一声呵斥叫回了魂:“你再说一句试试!” 冯一鸣看着容丽君,表情从容,又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男朋友,张嵘衡。” 冯瑞华刚想发作,容丽君马上拦在冯瑞华和两个年轻人之间:“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发誓,我绝对不告诉别人,冯大哥你放心。” 冯瑞华把怒火奋力压下,容丽君低声安抚:“年轻人是这样的,又冲动又倔,和我们有代沟,我们不理解很正常,有些气头上的话也别往心里去,别气了别气了。” 冯一鸣在背后发出一声冷笑,容丽君顿时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说实话她有点害怕,她没见过冯一鸣这副带着笑又有些阴鸷的模样。 当冯一鸣躬下身准备去捡碎酒瓶的玻璃碴时,张嵘衡拦住他,然后自己动手去捡。 冯瑞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时唾沫横飞,容丽君躲避不急眯着眼往旁边闪。 “我要知道这些东西是他给的,不管他是带着什么目的送来,我都不会让你拿进门,什么茅台什么虫草,统统给我丢出去,我们不稀罕要。”冯瑞华大声说道。 冯一鸣站得更直了,从侧对冯瑞华转成正面相对,脸上也染满暴怒:“你不要?你现在不要了,外婆做心脏搭桥人托老师的关系给你安排主治的时候,你没说不要,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人家里帮忙写推荐信的时候,你没说不要,现在人家好心好意来帮着搬家,稍微提一嘴希望你们能允许我跟他住一起,你们就不要了?” 冯一鸣气得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想了一会儿词又接着吼道:“你以为你不允许我就不会跟他住?他那是尊重你,你别不领情!” 容丽君吓坏了,站在墙边感觉整个客厅已经全无容身之地,赶忙往门外溜:“不好意思,你们慢慢谈,我在这儿不太合适,先走了。” 冯瑞华猛然一把抓住容丽君不让她逃跑:“容妹子,你别走,你来给评评理。” 容丽君心说我给你评哪门子的理,我自己家俩崽子的事儿理都说不清。 “他外婆心脏虽然本来也有问题,他胡乱在家里一顿折腾,老人家顾虑忧心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他找人给安排主治不是合情合理?他找不到工作,是因为之前公司里知道他是个高调的同性恋给他开了,离了校的学生又没几年工作经历,人帮忙介绍个工作不也说得过去?” 容丽君局促地站着,听他们父子俩毫无分寸地争吵,冯瑞华全程只是借了容丽君的由头,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怒发冲冠的冯一鸣:“我现在说不要,因为我不同意他们俩住一起,更不同意他们谈恋爱,我是管不住他了,但我态度摆在这里。” 容丽君脸上的慌乱渐渐平复,似乎开始认真思考冯瑞华的话里除了情绪以外的东西。 “两个男的,现在过得是快活,年纪大了怎么办?生不出孩子,谁给你们养老?现在觉得管他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等想要孩子就晚了!容妹子,我不是抖搂你的家事,我是正儿八经跟你分析。你们家能领养一个小孩子,养得妥妥当当,他们要是也领养一个,那家里两个爹没有妈,你说这对孩子的成长能没有影响?即便在家里好端端的,出门在外不被别人戳脊梁骨?” 冯瑞华噼里啪啦地话音在客厅里回荡,容丽君清秀的眉渐渐拧起来。 冯瑞华话说到这里,不再揪着容丽君,转向冯一鸣,语调有种苦口婆心的意味:“哪怕这不是问题,张家小子有钱,花钱请保姆给你们养老,但你们婚也结不了,甚至都不可能明晃晃跟所有人说你俩是什么关系,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你觉得可靠吗?”他缓了一缓又继续,“孩子,你现在付出这么多,他连跟家里坦白都做不到,他爸妈今天给介绍一个老板的女儿,明天给介绍一个书记的侄女儿,他一天不结婚,你俩就一天不会安宁,他家条件比我们好,万一哪天他变了心,把你一蹬,结婚生孩子去了,你可怎么办?但你又忍得下心去让他跟家里坦白,然后把他家也搅得鸡犬不宁吗?” 冯瑞华深深吸了几口气,容丽君也跟着倒气,胸腔里闷得发痛。 “即便这都不考虑,你俩相持相守,但人是群居动物,不是你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就行的。上回去市里看你,不是没听见领居对你俩的指指点点,你不也说那些眼光看得心烦吗?你又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偏生不藏着掖着,那可不就是将把柄交到别人手里吗?你哪怕不声张,两个大男人住一起,三十岁、四十岁了不谈朋友不结婚,别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冯瑞华端着的气像是终于泄掉了,一屁股重重坐进沙发里,低着头,谁也不看:“反正你们有钱有本事了,不用管我们,直接移民去个包容度更高的国家,也就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