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种比惨似的安慰方式,实际上很有效。 “不算揭伤疤,反正现在没有别人。”陆余这样说着,目光却向摄像机的位置一瞥。 整个屋子,只有那一处闪着一点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 安谨却因那句“没有别人”放松下来,张了张嘴,最后轻声说:“我跟你比起来,幸运得多。” “其实郭阿姨从来没有虐待过我,我只担心。” 陆余:“担心什么?” 房间没有窗帘,只有透明的防风塑料布,室内外一样的如墨沉寂,透过这黑夜,仿佛能看到渺远的星光。 “我亲妈现在在欧洲,找了个德国男友。”安谨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她不要我了,我就只剩下老爸,可他娶了后妈,有了新的孩子,我担心……我连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 “谁跟你说的?” “什么?” “谁跟你说了‘有后妈,爸爸就不要你’这样的话?” “……” 安谨:“所有人都这么说,我奶奶,我伯父,我姑姑……” 陆余不屑一哂:“有些大人就是贱。” 安谨:“?” 安谨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陆余:“有些大人,尤其是某些亲戚,就是喜欢说些伤人的无端揣测,把孩子逗哭了,他们才开心,你若是闹,他们就说‘这孩子真不识逗’,道歉是不会道歉的,顶多一句‘我就是逗他,怎么还当真了?’” 安谨:“……”好像,说得没错。 陆余幽幽道:“也不知他们是单纯的恶趣味,还是别有用心。” 他点到即止,再深层的意思,能不能想通,就看安谨自己了。陆余小小年纪,可见过的腌臜事远比他大几岁的安大少爷要多,所以不惮于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 陆余看向黑暗中的摄像头,无声地想:就算安谨想不明白,总有人能想明白,再告知他吧。总之希望他能开窍,别再被人当枪使……然后对灼宝好一些。 “哥——” 一道软乎乎的小奶音响起。 陆余讶然:“灼宝你没睡?” “我憋醒了……”安予灼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在黑暗中爬啊爬,爬到了另一侧。 他隔着被子,伸开小短手,一把抱住安谨。 安谨:“?!” 安予灼神情地说:“哥——” 安谨:“……你干什么?”怎么突然肉麻? 安予灼其实也不适应跟亲哥拥抱,两辈子他们兄弟都针锋相对,肢体接触只能是掐架,如此亲密还是头一回。 但安予灼被尿憋醒有一会儿了,把安谨的心声听了大半,不由得有些动容:说起来他便宜大哥现在也只是个小屁孩儿,老妈跟老爸结婚的时候,安谨才多大?也就三四岁吧。 最依赖父母的年纪,却失去母亲,只能跟父亲相依为命,结果父亲又娶了新的阿姨,一家子亲戚长辈耳提面命地告诉他,娶了新妈妈,就没人要你了! 设身处地地想,安谨讨厌他们母子,好像也正常。 那是个孩子在极端恐惧中,保护自己的方式。 假装浑身是刺,假装不屑一顾,假装自己才是安家大少爷…… 诚然,上辈子的安谨还当面骂他是跟他妈一样的“小戏子”、“小狐狸精”,可他已经收拾过了成年版安谨。 现在的幼崽版还没变得那么讨厌,也着实可怜。 安予灼奶声奶气地说:“哥,我听到了,你不会没有亲人,不会失去爸爸,而且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的亲人。” 安谨:“…………” 夜幕黑沉却恬静,窗外偶尔一声犬吠,反衬得房间里更暖和舒适,其实也不是全然的安静,偶尔也能听到炉火的哔啵声,一室温暖。 安谨回抱住安予灼。 原来弟弟抱起来是这样的触感吗?小小软软的一团。 安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灼宝是从被子里钻出来,只穿了单薄的秋衣,“快进来,别感冒了。” 说着,就要掀开自己的被子。 安予灼却有点犹豫:“……”倒也没亲密到睡一个被窝的程度,安老大你不要过分,我安慰你一下就要走了呀! 在他犹豫的当口,“啪”一声轻响,灯开了。 安家两兄弟都被突如其来的灯光晃得睁不开眼睛,陆余趁机一把把灼宝从安谨身边捞回自己怀里。 不知怎么,安谨觉得陆余的脸色不太对劲,有点酸溜溜的,一句“你干嘛”没问出口,陆余已经淡淡开口解释:“灼宝不是憋醒了,还不去上厕所,当心尿床上。” 安谨瞬间从埙篪相和的和谐气氛中恢复理智,警惕地检查自己的被子,看被尿湿了没有。 安予灼:“…………” 灼宝愤愤,小奶音透着屈辱和震惊:“我从来不尿床!!” 陆余淡定地掀开自己的被子,将灼宝整个人盖住:“等会儿,我去给你拿夜壶。” 灼宝从被子里挣扎出小脑袋,小尖下巴磕在枕头上,没入柔软的枕巾里,显得脸蛋圆乎乎,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也圆溜溜:“不要!我要自己上厕所!” 安谨同时发出疑惑:“什么是夜壶?” “平房才用的……移动厕所。”陆余说,然后便兀自跳下火炕,踩上鞋,披上衣服准备出门,安予灼边往被子外爬,边抗议:“我能自己去!”用夜壶什么的,太丢脸啦!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宝宝! 陆余一把把他的小脑袋按回去:“你没上过农村的厕所不知道,卫生间在户外,非常冷。”室内外温差大,灼宝身子又弱,感冒不是闹着玩的,陆余吓唬他:“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孩,能把你小几几冻掉!” 安予灼:“……” 安谨:“哈哈哈哈哈!你就听话吧,小几几没了不是闹着玩的。” 安予灼:“……” 灼宝独自在被子里憋了一会儿,有些后悔晚上又喝了那么多奶,感觉膀胱都要炸了……有句话说得很有哲理:一分钟有多长,取决于你在厕所里,还是厕所外。 大约一个世纪之后,陆余裹着一身寒气回来,手里却只拎着个矿泉水瓶。 “没找到夜壶,用这个凑活一下吧。” 安予灼憋得不行,理智上已经投降,只是觉得害羞,弱弱挣扎道:“瓶口会不会太小……” 然后就听他亲哥说:“你用着绰绰有余。” 安予灼:“………………” 陆余忍笑:“用不用我帮你扶着?” “…………”你们跟四岁半的幼崽比,很光荣? 灼宝一把夺过水瓶,跑到火炕一角,一手褪下一点裤子,一手捧着空水瓶,凶巴巴回头:“不许偷看!” 陆余:“嗯,不看。” 安谨:“谁稀罕看你,小不点。” 安予灼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