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底下睡觉呢。” 沈醉那石雕一样的身体终于动了动,看向他。 岑浪接着往下编:“他在九重天也这样,醉了随便找棵树,乘着凉一卧就能睡三天。” 毕竟是要饭的出身,挑什么地方啊。 沈醉:“你与我师父相熟?” 岑浪摇摇头:“不熟。” 说完,他提着一口气等下文,等半天,沈醉也没问,白瞎了刚编好的一肚子瞎话。 他俩一到市井,街上之人两两相撞,包子铺老板手一抖摔掉了手中笼屉,大娘的菜篮子也扬上了天,白菜噼里啪啦洒一地,连道中央那头驴都愣住不走路了。 岑浪赶忙儿就近买了个带面纱的帷帽,一下扣在沈醉脑袋上。 把沈醉的脸蒙好,街上的人可算恢复常态。真是的,为什么要长一张影响别人吃穿住行的脸。 他们继续往里走,岑浪本来想找个卖馅饼的,结果越往里反倒越没见着,后半条街几乎每个摊子都在卖成捆的佛香。 走到街尾,那股佛香浓得熏人,岑浪抬起头,不小心被一块金色牌匾晃得睁不开眼,再一看,眼前赫然是一座堪比宫殿气派的寺庙。 神像下方两米多长的香炉里插满长长短短的佛香,卯着劲儿冒烟。 可却只有一个少女在叩拜。 这也太奇怪了。 岑浪随手拦住一位过路的大娘,指了指那庙:“大娘,这庙里面这么多香火,可只有一个人求神啊?” “你不是本地的吧,”大娘上下打量着他,“这庙……只有当地富绅才能亲自进去拜,其他人乱闯是会被送官的。我们这些百姓求神,只能多买些佛香,让庙里的大师帮忙点在神像前。” “那这神仙可太了不得了。”岑浪冷笑一声,抬头想看看这么了不得的神仙是哪位,看见了……一个武将。 武将手中那把刀很是别致,刀身上雕刻了大片鱼形纹路,他心里想着“不能吧”,眯着眼睛再次看向庙的招牌哦,还真是惊鸿庙。 路过惊鸿庙正门口,庙里跪拜那少女的声音俏得糯糯软软:“沈将军在上,请保佑小女能如愿嫁给皇帝。” 岑浪都走过去好几步了,一听这话没忍住折回去扭头冲进庙里,半蹲在那少女旁边,跟她搭话道:“想嫁皇帝为什么求他?” 少女眼珠一转,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神色,压低了声音:“沈惊鸿长这么俊,当年男风盛行,野史说,皇帝恋慕他才那么痛恨他造反背叛,他死后皇帝可是到死都没立皇后呢……” 岑浪听得五官全皱一起,说道:“后位权力滔天,皇帝不立皇后,说不定是怕皇后娘家分走他的权力。” “你这是歪理,”少女白了他一眼,双手合十,仰头注视着沈惊鸿神像,“皇帝肯定恋慕沈将军。” 磕了一个头,那少女又道:“明天我要去参选宫女,我家里给公公塞了钱,公公肯定把我送到皇帝宫殿侍奉……” 岑浪打断她:“进宫之后多久可以出来一次?” 少女想了想:“最少也得承侍十年之后。” “十年啊。”岑浪拉着长音说完,又道,“听你说话是平远城当地人吧?平远城四季如春,”他横起手臂比划出半人的长度,“你见过冻成这么长的冰凌吗?” 少女狐疑地盯着他。 他兴冲冲又道:“还有塞外的风沙,风一吹,雪一样,特别容易迷眼睛。再往南走有海,姑娘可曾见过海?海鱼颜色特别漂亮,比河鱼江鱼艳多了……” “我没见过,”少女提着裙裾站起来,看着岑浪,“你……你知不知道惊鸿庙是不能随便乱闯的?” 少女如避蛇鼠地躲开岑浪,岑浪却不依不饶地追上去:“我只是觉得,姑娘你不是生来就为嫁人的!” 少女跑出庙外,岑浪朝着她背影喊道:“海鱼真的很漂亮的!” 眼见着少女跑得更快了,岑浪闭上了嘴。 最喜欢捕海鱼来吃的是柳素问。 好好一个女侠,他非得摽着人家一起给皇帝干工,临了不得已,还把又瞎又聋的阿捡托付给了人家。 不知柳素问后来如何了,一定是得善终吧?都一千年了,不知轮回了几世,有没有做回她的逍遥侠客。 岑浪抬眼看了看沈醉。 沈醉也在看他,眼神古古怪怪。 不过沈醉要是正常了反而更奇怪。 他很想开口问沈醉柳素问葬在何处,自己也好去探望老友,可是张不开嘴他都说了跟那位“师父”不熟,若是贸然问出柳素问,知道人家这么多事情,显得忒可疑。 一声尖锐的哭嚎蓦地打断岑浪思绪。 只见两个年轻和尚拖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暗门里出来,将那孩子摁在神像下方,其中一个和尚摁住男孩手臂,另一个和尚举起一把短刀,瞄着男孩的手腕就要落! 电光石火间,岑浪攥紧买帷帽剩下的灵石,抬手便掷! 只听“啊”一声惨叫,和尚手中短刀开刃那一端掉下去直直扎在他自己脚面,和尚倒地抱住脚,嚎得嗓子都出了劈声。 另一个和尚松开小孩,后退两步,瞪着岑浪:“你是什么人!为何伤我师兄?” “你是什么人?”岑浪抬了抬下巴,“为什么要切人家孩子的手?” 地上那和尚拔出扎在自己脚面上的短刀,也不嚎了,厉声道:“这小乞丐偷铲神像上的金箔!” “对,小乞丐偷金箔,亵渎神灵,别说剁他的手,砍掉他的脑袋也不为过!” 一直沉默的沈醉弯下腰,看向那满眼泪花儿满身补丁的小孩:“为何要偷神像身上的金箔?” 岑浪下意识朝沈醉挪近一步,他知道沈醉尊重他尊重到了偏执的地步,怕沈醉一时魔怔为难一个小孩。 那小男孩两手捏紧裤线,回答道:“我娘病了,我和沈将军说好了,他帮我救我娘,以后我给他修一座更大的庙。” 沈醉听完,站了起来。 飓风忽起,帷帽垂着的白面纱随风摇动,沈醉抬起手指,一束金粉如水一般从半空中流过来,汇到沈醉手中。 庙中的神像金身一下子失掉颜色,成了灰突突的一具石像。 褪下的金箔被沈醉抓在手里,轻飘飘顺着指缝落下岑浪认出了那是什么,那并非金箔,而是调出的染料。 地方官员将金箔改成染料,克扣了上边儿拨下来的供养钱。 沈醉掸掉手上的染料,抬手撩起帷帽上的面纱,对着男孩笑了笑:“沈将军不要你建的庙,你去治你娘的病。” 沈醉说完,摘下腰间荷包,倒出来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放到男孩手中。 男孩盯着那颗珍珠,漆黑的眼睛被珍珠光芒映得晶亮,一下子握紧珍珠抬腿跑向门口,跨出门槛,还回头看看沈醉:“多谢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