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风流时写过传遍汴都的艳诗,题目她还记得,就叫《七夕遥夜题春风化雨微醺》。 “朱门绣户按歌舞,玉楼酣酒小不足。聚脂凝香细细枕,手把丽馥作帐读。” 听起来真是又混蛋又动人。 春风化雨……曲悠恍然大悟,这家伙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虽面上装得清冷漠然,背地里竟也是个风流浪子。 保不齐就和楼下的花魁娘子有一段旧情呢。 史书说他“好美色”,多半也是从这几首诗中揣测的,曲悠支着手仔细地看对面的周檀,笑着缓缓吟了一句:“周大人好风流,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啊。” 周檀一愣,随即面上竟然浮了一层有些恼怒的薄红:“我……并非浪荡子。” “没关系,别不好意思承认啊,”曲悠安慰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姐姐我也喜欢,改日你再去青楼,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真的很想感受一下来着,你放心,我可以扮男装……” 她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周檀像是看见了什么一般突然坐直了,曲悠有些不解地朝他的目光一侧看去,却见两人雅间之外的长廊上,站了一个衣襟凌乱的翠衣女子。 那女子唇角带伤,发髻半散,身上的衣物似乎被撕扯过,漏着半个肩头,像是刚刚被人虐|待过一般。 曲悠惊讶得直接站了起来,想也没想地跨过栏杆朝那女子走去:“姑娘,你怎么了……” 周檀也跟着她站了起来。 翠衣女子见她过来,这才回神,面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受伤的嘴唇颤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话。 曲悠看不懂她的口型:“姑娘,你说什……姑娘!!” 她刚刚近了对方的身,那翠衣女子却突然推了她一把,随后翻身从一侧的栏杆上跳了下去! 周檀急急地冲过来,身子几乎探出了栏杆,曲悠吓傻了,连忙抱住了周檀的腰,以防他脱力跟着坠下去。 即使如此,周檀的手指还是没有抓住对方的衣带。 他甚至感觉那片纱状的衣摆拂过了手指,可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曲悠看见他僵在半空中的手逐渐握成了拳,粗喘了几口气,随后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她这才缓缓地回神,松开手朝下看去。 四周传来惊恐的呼声,樊楼的东楼是平日里客流量最大的地方,正值正午用餐时分,今日又有花魁献艺,曲悠扫了一眼,粗略地估计,东楼不说人山人海,也至少有千人之数。 叶流春一手月琴名冠汴都,他们算是误打误撞,可三层之上的雅间几乎被订满了。 看见各层楼的栏杆之前很快聚满了人,有些敞着襟怀搂着姑娘,有些还身着官服,想来不乏达官贵人。众人惊恐地指点议论着,人群中不时传来尖叫声。 大堂之下,叶流春还站在圆形的舞台上,手指在她的月琴上无意识地拨了一下,漏了几个音。 方才那个翠衣女子的尸体就在她的脚边,砸在舞台地面描绘精细的牡丹纹样上,血肉模糊,把牡丹染得更艳。 叶流春默默地把手中的月琴轻轻放在地上,随即脱下自己绣红描金的外袍,盖住了翠衣女子的尸体。 樊楼人流量极大,是汴都内重点监控的地方,日常都有侍卫在楼外维持秩序。不消片刻,便有带刀侍卫从东楼的正门处进来,将舞台围了起来。 汴都大小刑案,多由所属地区的掌令受理,只有事涉朝廷的大案要案,才会落到刑部。曲悠和周檀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目光沉沉。 这件事发生在此时、此地,在汴都大半达官贵人的眼皮子底下,恐怕不是掌令兜得住的。 民间舆论一起,最后肯定是刑部负责审理。 言语之间便有带刀侍卫上了楼,因着翠衣女子坠楼的地方恰好是二人所在的“留香客”和另一雅间之间,那带刀侍卫了解了一番,立刻冷冰冰地来请二人一同回临近的昭罪司。 一般这样的公共大案发生之时,巡逻的城内侍卫会先将疑犯统一押至汴都十二昭罪司中最近的一间,做暂扣处理,等到京都府或者刑部接手了,再统一派人来查。 曲悠在看刑法志的时候还吐槽了一句,其实昭罪司在大胤的作用相当于没有实权的派出所,但这套程序倒是简洁有效,沿用了上千年。 不过,这带刀侍卫居然不认识周檀。 周檀负着手,似乎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只是看向她时微一迟疑,随即破天荒地开口多说了一句:“正常程序罢了,昭罪司只行暂扣之责,不动刑罚。” 曲悠猛点头,走过去自来熟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我知道,走吧走吧。” 这一系列地名和程序,在她的研究中过了无数遍,不过当初她写论文的时候,着实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能亲自体验一番。 往外走的时候众人一同经过那个被围起来的高台,叶流春正敛目同那群带刀侍卫的首领说着什么,曲悠听见了她一声哀婉的叹息。 大门之外还是正午,曲悠刚刚出门便被明晃晃的太阳晃了一下,她伸手挡着炙热的阳光,发现身侧的周檀脸上带着一种凝重的肃穆。 他……此刻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周:妹有嫖过,你不要霞嗦啊 《春檀集》这种东西没法搬古人诗,只能依靠作者自拟,好不好的都请大家夸好,毕竟这是我们惊才绝艳的小周大人写的!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韦庄《菩萨蛮》 第11章 思无凭(一) ◎白郎◎ 思无凭(一) 昭罪司不同于刑部大狱,关的都是些小偷小摸的犯人,相当于“拘留”。曲悠和周檀穿过廊道后,发现二人分到的狱所中已经有了一个人。 昭罪司条件尚好,每间牢狱中都有简易的床榻和桌椅,甚至摆了白水,但京都府辖地太大,故而一间牢房能住三至四人,夫妇二人也可以共处一室。 侍卫将两人带到门口,态度恭谨:“请二位在此处稍坐。” 曲悠打眼看去,牢中那人穿了一身宽松的白袍,似乎是觉得有些热,便挽了裤腿脚,他发冠束得松散,也不在乎仪态,正叉着腰站在墙边蘸水写诗,一派潇洒恣意的风流气息。 听见有人进来,他便转过了头,热情洋溢地打起了招呼:“给二位兄……呃,给兄台和夫人见礼了,请坐请坐。” 简直拿这里当自己的家了。 周檀在那张木桌前的长凳坐下,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曲悠坐在他身侧,瞄了一眼,开口询问道:“先生好雅兴,这是在作诗吗?” 那人把笔一扔:“嗨,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