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颇有士林学子之气,实在不能想象是刑部司生杀大权的阎王。 不过见二人言语客气、动作疏远,便知虽然没闹得难堪,但实在算不上亲昵。 不管怎么说,女婿没死,也算一件好事。 曲承显然不这么想,从周檀坐下开始,他便像是看见了什么不洁之物一般,端起茶杯放下茶杯之间,频频碰撞出声响。 他板着脸训了曲悠几句话,又温言问了几句,却一直不与周檀搭话。 周檀倒也不介意,只是坐在原处出神。 曲悠回门,为府内带了些财帛和首饰,先前府内穷得仆役都差使不起,如今已经好多了,曲承官复原职,得了抚恤银子,方姨娘还在江淮老家借了不少银钱过来。光看着尹湘如红润起来的脸色,便知道她最近应该过得不错。 瞧曲承的样子,应该不怎么愿意同周檀单独交流,曲悠虽有意同母亲多相处一会儿,今日也只好作罢,反正周檀不管,她今后应该经常能回来。 两人午饭都没用,便不尴不尬地准备告辞,曲悠走到府门,正想对送过来的父亲多说一句,便听得曲承突然唤道:“周侍郎。” 周檀回过身来,朝他抱手:“曲大人。” 两人交流客套生疏,仿佛在官场上遇见后寒暄一般。 “今日到这里,我便送周侍郎一句话,郑庄公不与共叔段相争,只是隐忍不发,你可知为何?”曲承神色倨傲,冷冷地道,“刑部到底是想破积年旧案,还是罗织冤狱构陷清流,周侍郎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阿怜虽是我长女,可你也不要指望,我会因她跟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曲悠听懂了他的典故,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周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解释,也不懊恼,只是拱手一揖:“多谢曲大人教诲。” 曲承不待多说,周檀也转过身继续往外走,他刚走了一步,便发现曲悠拉住了他的袖子,没有转身:“父亲,他救了你的性命。” 曲悠其实听着很不舒服,曲承再不喜周檀,今日周檀到此也给足了面子,之前不说话也就罢了,临走还要出言羞辱。 况且是周檀将曲承从刑部大狱中捞了出来,总该感谢一句的。 她向来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人。 周檀惊讶地看着她,霜雪般的面容之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第10章 曲有误(九) ◎坠楼◎ 曲有误(九) 马车檐角悬着风铃,在汴都的大街上叮叮当当地响。 曲悠见周檀满脸的欲言又止,觉得有些好笑,便多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忍不住才问:“你想说什么?” “你为何同你父亲争执?”周檀闷声问。 “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不是你把他从刑部大狱中救出来的?”曲悠反问道,“赐婚一事,陛下金口玉言,又不关你的事,就算想迁怒,也不该轮到你的头上。” 方才曲承没料到她会为周檀说话,措手不及间十分恼怒,拂袖而去,与二人不欢而散。 “他是你父亲。” “莫非你觉得,我作为女儿,不该顶撞上亲?”曲悠笑着打量他的神色,“他厌恶你是立场问题,你救他是事实,再厌恶也不该混为一谈。” 周檀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一番理智得毫无亲疏之分的言论震住了。 曲悠咳嗽了一声,调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周檀瞪了她一眼,转头撩开马车帘子向外看去。 曲悠突然觉得他这一副有些吃瘪、十分嘴硬的样子有点可爱,于是变本加厉:“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你做了好事,连得句感谢都觉得多余?” 周檀的手一僵,半晌才默默回道:“曲姑娘,我没有逼迫你顶撞父亲。” 这人怎么软硬不吃。 曲悠被他气死了:“我不管,你必须得谢我。” “而且不要叫曲姑娘了,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哪有新婚了还叫夫人曲姑娘的。 周檀问:“你要我怎么谢你?” 曲悠一时哽住,她揪了揪发髻上垂下来的小辫,想了一会儿,灵光一现:“算了,你请我到樊楼吃顿饭吧。” 樊楼在史书中颇有盛名,她从前在曲府时还盘算过什么时候进去一趟,奈何樊楼大堂不接待女子,雅间有身份有钱才能订到,她只能望洋兴叹。 如今借一下周檀这阶级特权,进去满足一下愿望。 曲悠其实没料到周檀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甚至直接吩咐了车夫立刻改道,而且樊楼的老板似乎认识他,二话没说便带着两人到了接待贵宾的东楼五层。 周檀喝了一口送上来的清茶,发现曲悠两眼放光,不由问:“你从前未来过?” 曲悠正持着木着品一道蜜饯雕花,没理他,心中颇为不满地评论:糖腌梅子雕花,华而不实,太腻。 换了一道风行的酥油鲍螺,这东西真是声名远扬,几乎所有的穿越美食文中都提过。曲悠满怀激动尝了一口,大为失望:奶油裱花洒蜂蜜,甜上加甜。 周檀与她处于五层雅间,门口还挂了一块牌子,名为“留香客”,听老板的意思,这雅间似乎是专门为周檀准备的,他好像是这里的常客。 怪不得答应得这么快。 小二又上了琥珀饧和诸色龙缠,曲悠顺手推给了周檀:麦芽糖加高粱饴,多食不宜。 雅间之外传来遥远的丝竹管弦之乐,午后时分正堂中似乎有什么表演,满堂都是宾客的喝彩。 周檀打开了雅间的门,这雅间位置极好,只消低头就能看见楼下的表演。 花瓣纷纷地下落,一把婉转美妙的嗓子在唱一支情意绵绵的曲调。 曲悠终于吃到了合心意的乳酪团子,激动得热泪盈眶:奶油奶酪!甚是想念! 她抬起头来,看见周檀正斜倚在门前,出神地往下看,有自七层飘下来的花瓣落在他的白玉小冠上。 真是赏心悦目。 曲悠顺着他的目光,看见楼下花团锦簇之中有一位华服丽人。 那女子正弹着月琴低声唱曲,头带簪花,发髻巍峨,曲悠低头时,她恰好往周檀的方向看了一眼。 即使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女子流转的眼波,抬阖之间,尽是风情。 “好漂亮,”她由衷地感叹了一句,看向身侧的周檀,“你认识?” 周檀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天青雨瓷,答:“这是汴都红牌,春风化雨楼的花魁春娘子。” 花魁,终于叫她亲眼看见了! 曲悠巴着栏杆往下看,赞叹不已:“她怎么在这里?” 周檀看了她一眼:“她每个月会来樊楼演出一天。” 曲悠听着对方婉转婀娜的曲调,忽地想起了《春檀集》的第二首。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