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仅仅只是注视着他就令骆希声觉得自己像一个恬不知耻的小偷。 天成帝的离去让冷芳携与他的关系更为紧密,从此以后所有人提到冷芳携,就会提到揽雀宫,就会想到曾经将他呵护备至、爱意深沉的英明帝王。 冷芳携与天成帝的名字,将纠缠至死,再也无法分开。 群臣的目光落到队伍末尾最中间唯一站立的人身上,后者静默片刻,才同身后的护卫步入太极殿中。 一路穿过伏跪哭丧的朝臣,那人脚步不停,反而是在行进线路上的人下意识往两侧挪动,为他分出一条小路。 冷芳携步履款款,走过他们身侧时衣袖上残留的雨珠滑落,溅在蒲团及素色丧服之上。 他的身影没入太极殿内。 有未见过他的年轻朝臣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了,才下意识出声:“那人……” 那人怎能进太极殿里? 现在里头只有一个太子,也仅有一个太子——先帝亲缘淡薄,近乎孤家寡人,嗣皇帝不是他的亲子,目前却是唯一一个有资格打理丧仪的人。 就连后宫中那位默默无闻的云妃都不能走进太极殿,此人…… 紧接着,年轻朝臣脑海里闪过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他立刻意识到刚才让他下意识让开道路,殷勤到近乎诡异的人是谁。 …… 太极殿里烛火莹莹烁烁,昔日先帝处理朝政的长案撤去,空旷的大殿上如今停驻一方巨大的棺桲,在跃动的火焰之中散发仿佛来自冥府的幽暗气息。 冷芳携的目光越过铭旌,最终来到跪在棺材前的太子身上。 后者先是不辞辛劳地处理朝政、奉汤药侍疾,再又因先帝突如其来的死亡忙于丧仪及新旧更迭等诸事,可谓日夜不休。如今眼底青黑,一脸疲惫,能始终将背挺直,跪哭近五个时辰,足见孝心昭昭。 “贞哥……”太子开口,嗓音沙哑低沉,眼眸里是哀切和晦涩。 冷芳携微顿,最终走到棺桲侧边。 太子道:“还未封棺,贞哥现在还能打开见父皇最后一面。” 说着,就要起身为他开馆。冷芳携摇头,制止他的动作。 指腹拂过冰冷的棺材,眼中意味不明,只是淡淡道:“不如不见。” 听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是恨天成帝的,以至于生离死别,却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见。但太子看得出他情绪平和,对天成帝没什么负面情绪。 冷芳携其实心情复杂。 一开始他对天成帝当然有恨,毕竟又一个被病毒感染的异数,又是剧情里掌握无上权力的帝王,极有可能对他的任务产生重大影响。 连续三个世界都遭遇病毒,冷芳携可谓深恶痛绝。 但渐渐的,冷芳携心中的恨意却没那么深刻了。 或许是因为天成帝不似前两个世界的人一样,恨不得把他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要见;也或许是因为面对旁人的侵占,他已经能够从容应对,将其当做发泄而非屈辱;又或许是因为他借着天成帝对他的迷恋顺利推进剧情…… 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冷芳携看他几乎无爱无恨,只把他当做一个完成任务、发泄谷欠/望的工具。 原剧情里他因皇帝厌弃、猜疑而落幕,成为新臣崛起的试刀石。冷芳携持箭射伤天成帝,既试图激怒他——毕竟世间多少浓情蜜意的情人,一旦直面利益乃至生死,瞬间就能化为互相残杀、不留余手的恶鬼。 若天成帝真因此降罪于他,任务完成度还能高一些。 这也是一种试探,试探病毒对他究竟有多少宽容,试探的结果涉及他接下来将要采取的行动。 天成帝没有责罚,是冷芳携预料之中的结果。但全无怨恨,只有试图将一切揭过去的旁若无事,却令冷芳携有些惊讶。 天成帝难道真的爱惨了他?以至于在他面前完全失去作为帝王的尊严。 答案不得而知。 棺桲冰冷的触感令冷芳携想到昨天暴雨不歇的夜晚。 刚刚响过宫钟,天色便瞬间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珠几乎迫不及待地鞭打大地。 雨水如注,夜色昏冥,梁惠同路慎思却在这时候来到揽雀宫。 梁惠一身衣衫尽数湿透,紧紧贴着猿背蜂腰,勾勒出健壮的身体轮廓,衣袍湿哒哒还淌着水。 他一身寒气,掀袍跪下,同往常一般将主子的话学给冷芳携听。仿佛一切如旧,可无论是雄浑的钟声,倾盆的大雨,还是梁路二人苍白的脸色,都昭示着再不复从前。 冷芳携坐在上首,感到二人身上的阴冷气息一点点蔓延,他将手指拢在袖中,听得梁惠将天成帝生前的安排如实复述。 他与路慎思,龙虎卫与天成帝私下培养的暗卫,全数交给冷芳携,随他使用。 朝堂之上,亦有他留下的人为冷芳携四处支应。 “……还有太子。”梁惠缓缓道,“陛下,是服用鸩毒而死的。若大人认为太子不堪大用,亦可借此废东宫,重行册立事。” 有无上权力,有忠诚下属,还有足以除掉太子的把柄。 天成帝死前纵然没有见冷芳携最后一面,却把他这一生积累的东西都留给了他。 冷芳携很清楚,他那一箭并不致命,以天成帝的体魄,好好休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忽然将他送回揽雀宫,忽然招来太子侍疾病,忽然服毒自尽……一切都太快了。他很想知晓,天成帝当时想到了什么才做下这个决定。 如此果断地放弃性命,还是手握天下、权柄两无的一条命。 虽然他的决定并未影响到冷芳携的计划,但冷芳携还是忍不住心生叹息。 雪白虎袍的龙虎卫跪在他跟前,飞扬的浓眉凌厉,眼窝深陷,墨色的瞳仁陷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像个最忠心不二的仆人,把身家性命交托在冷芳携手中。 “大人,从此以后,路某任凭你差遣。” 若冷芳携真想搅弄风云,没有比他与梁惠更利的刀了。 可惜。 冷芳携完全没有再留下来的打算。 他道:“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你们日后随意,不必在意我。只是,飞羽宫里的人——她乃陛下的旧人,你们当好好照顾她,任何人都不能冒犯她。” 两只深夜暴雨前来投效的小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他踹到一边,扔给别人。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力,也就被他三言两语拒绝。 梁惠心头苦涩,果然不出预料。 可冷芳携,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和路慎思走出宫外,冷芳携送给他们两支伞,却完全不能遮挡风雨。 路慎思面色平平,辨不清喜怒,好似被弃如敝履对他没有影响。但梁惠知晓他的心思,没有忽略暗淡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阴戾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