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庞飞善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殿下,你——” 太子摇摇头:“是父皇亲自饮下的。” ……庞飞善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然怎么听都觉得太子所说之言荒谬绝伦。 ——天成帝正值壮年,怎么会自己饮毒而亡?失心疯了不成? 最有可能的还是太子下毒。可庞飞善了解太子,绝不会擅作主张,且他对天成帝怀有父子般的崇敬,不可能下毒令先帝惨死。 太子不会对他撒谎。 那么……排除种种不可能的猜想,先帝竟然真是自杀? 可为何呢? 太子偏头,望向烛台上莹莹烁烁的烛火,慢慢将今日的情形告知庞飞善,从天成帝屏退宫人点出他们私下的谋划,到教导他朝政之事,再到最后毫不犹豫地饮下鸩毒,七窍流血而亡。 “父皇死前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好好照顾贞哥。”乌黑的眼瞳里蒙上一层温暖的光影,太子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这一句令庞飞善心头飞出一个荒唐的猜测——天成帝何等雄主,难道是因为冷芳携对他动手,暴露杀意,而心灰意冷、悲凉欲死?就此失去生存的意志,干脆一杯鸩毒了却残生? 越是想,越是觉得种种有迹可循。 先帝爱冷芳携爱到疯魔的地步,宁愿自杀也不肯带走冷芳携,弥留之际还心心念念让太子好好照顾揽雀宫。 这样想,庞飞善忽然理解先帝为何选择饮毒而亡——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用以限制太子的把柄! 纵然有梁惠和路慎思等人支持,一切十分顺利。但若太子违背先帝遗言,对揽雀宫不利,那两条忠心耿耿的狗必定对太子拔刀相向,以先帝遗体有异,恐被人毒杀此类耸人听闻的事实攻讦太子。 届时,太子那个位置一定坐不稳。 越想越是心惊,何等疯狂傲慢的人! 太子顺利继位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未来之路依旧模糊不清,祸福难辨。 庞飞善深感如处悬崖之边,一旦踏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父皇不交代,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望着太子唇边真情实意的微笑,看到他眼中丰沛充盈的喜悦,庞飞善忽感不寒而栗。 隐隐有事情即将不受控制,灾难将生的不祥之感。 第73章 身依三家,心只许一人。 先帝停尸于生前寝宫流云殿,由太子为其沐浴容颜、括发、更换寿衣,由此寿终正寝。擦干净七窍残留的血迹,天成帝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熟睡。* 第二日,太子早早地就换上素色丧衣,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与梁惠一同将先帝遗体装入金丝楠木棺桲之中。木棺停在太极殿,棺前供桌摆放酒馔等祭品。设安神帛,立铭旌,上书“大行皇帝梓宫”。* 这一日阴雨连绵,像天也感应到真龙陨落,乌云缭绕,满目哀景。 京都文武官员及命妇服素服,冠乌纱,由太极门而入哭丧。唯有阁臣、九卿及其余三品大员能在太极殿外长檐下跪别先君,所有人无论心中想法如何,皆面露哀戚之色,以示对先帝的崇敬和追思。 这是一位帝王得以笼罩宫阙的最后余韵。 细针大小的雨丝斜斜飞入檐下,沾湿衣袍。骆希声深深埋头,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只觉得跪了近两个时辰的双腿酸痛到近乎麻木,腿上的肌肉只是微微颤动,便引发一阵针扎般的锐痛。 在哀恸的哭嚎声中,他以袖掩腿,深吸一口气,偷偷换了个姿势,两腿仍然麻痹,却比之前好过些。 老实说,他现在还没有天成帝变为先帝的真实感,只觉得一切好似梦境,进度快到可怕。明明不到半月前还是冷芳携的生辰,他还痛苦于无法将心意向冷芳携袒露,无法将礼物送出,短短数日,事情急转而下,先是帝隐罢朝,揽雀宫也没了声息,再就是太子监国、榻前侍疾,紧接着宫钟鸣响,帝崩。 骆希声不得不怀疑其中的蹊跷之处,比如太子侍疾时做了什么,天成帝是否真是重伤不治而亡……但思来想去,又觉得以太子的城府能力,不至于将梁路两位近臣收买。 天成帝,是真的死了。就这么抛下冷芳携。 弥留之际,他难道不会对冷芳携的未来担忧吗?身为多疑、控制欲强的帝王,难道舍得让心上人留在人间? 并非骆希声恶意诅咒冷芳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猜测。 其中发生了什么,骆希声不得而知。最终的结果就是太子即位,揽雀宫仍然是那个揽雀宫,似乎不因改朝换代而动荡,更不存在许多人揣测的新帝清算妖妃——太子似乎是个孝顺儿子,非但没有为难父皇的宠臣,反而礼遇有加。 只是世事无常。 骆希声叹了口气。 明明不久之前,天成帝与冷芳携还如同寻常夫妻般畅游御河。 胡思乱想之际,骆希声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在风雨之中,那声音并不明显,只因为他跪在最后,又耳聪目明,才得以提前捕捉。 太子在殿内,文武百官已弃至,现在才来的人……会是谁? 天成帝那个默默无闻的云妃吗? 骆希声没有回头,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借着余光打量来者,心中怀有隐秘的期待。 就见眼旁飞出一截带雨的苍白衣袍。来人檀发未束,垂落于腰际,绵云般的发丝上挂着雨珠,仿佛连串的珍珠明宝,宽大的衣袖间隐隐露出一双骨节秀丽、白皙莹润的手,指贝带着淡淡的粉意。 他心头一震,仓促地抬睫,就见冷芳携眼眸微垂,默立在檐下。他身后跟着那位名为十一的护卫,半个身子都被雨浸湿,卷翘的头发上全是雨痕,正低头收伞。 护卫像只狗一样甩动头发,晃出的水渍落到两旁百官身上,惹来隐晦的注目。 这下,再是沉浸在哀伤中无知无觉的人,也该注意到忽然露面的陌生面孔——对一些人来说,冷芳携是陌生的。对剩下的人来说,则是“久别重逢”,至少骆希声发觉易阁老眼中的神色极为复杂,像是开口想与冷芳携说话又不敢。 这么久没见,冷芳携还是那样神色冷淡、近乎目空一切。或许是因为今日阴沉的层云,细密斜飞的雨珠,昏暗的光线,更显得他眉宇清傲凌厉,薄唇殷红如血,肌肤莹润生辉,不似凡间人。 脸颊没有消瘦,也未从他身上嗅到血味和药味。 骆希声始终提着的心总算能落到实处,他松了口气。但下一刻袖中的手攥紧了,他有千言万语想与冷芳携诉述,可在这样的场合——在他枕边人的丧仪之上,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明明天成帝已死,冷芳携已经不再是被拢在掌中的珍雀,他可以自如地与他说话,而不必因他与天成帝的关系羞耻万分。可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