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透过楼体,进了电梯后,才算是安静了些。 一路无话,港·3接了通知,早在电梯厅一侧候着。司机是自己人,见商邵过来,下了车,恭敬为他打开车门。 应隐和他一左一右落坐进去。 为她着想,商邵让司机把后窗遮光帘降下,但挡板却只字未提。 街道两边,交警摩托和警示牌的红□□闪烁,透过纱帘倒映到应隐的眼底。她一直没说话,笔直地坐着,回过头来时,看见商邵靠着椅背,闭着眼眸,像是睡着了。 银色眼镜架在鼻梁上,冲淡了他平日的高高在上感。 应隐忽然觉得,他睡着的样子也未免太不松弛,太不开心,眉头轻蹙着,双唇抿合,好像梦里没有发生一件愉快满意的事情。 到了海边庄园,他送她上楼,彬彬有礼地道晚安,忽然提起:“你抽个时间,我带你见我母亲。” 应隐愣了一下,“好的,”她紧张起来:“我要做什么准备么?” “不用,就正常就好,只是给她看一下我有人交往。” 应隐更短促地点点头。 跟在身旁的林存康,十分诧异地看了眼商邵。 明明一个多小时前,网上到处都是他的脸,他还特意叮嘱,让人不要走漏风声给温有宜,以免他起疑。怎么短短一个小时,他就改了心意? 但康叔什么也没说,直到下了楼,他才问:“之前不是说,还不到见夫人的时候?” 商邵脚步稍顿:“她不喜欢我。” 康叔明白了。 商家泼天富贵,不是谁都想承受的,他怕应隐望而却步,更怕温有宜不喜她明星的身份,所以他藏着掖着,做一百种准备上一百道保险,只想等万策齐全时再见面。 但既然应隐不喜欢他,那么这些疑虑、谨慎、投鼠忌器都显得多余了。 见一面,暂时了了温有宜的担心,余事都休提。 “但是依我看……”康叔迟疑着,“应小姐明明对你有意的。” “我今天提了,说我钟意她。” 左右也没人说,商邵当成逸事讲给身边唯一的长辈听,唇角噙着散漫而解嘲的笑意。 “那她……” “她不要。” 商邵仔细思索应隐那时候的反应。 其实,他看得一清二楚,也记得一清二楚。但那些画面被他快速地封存在脑中,不敢细看。 到如今,他怀着对自己近乎残忍的冷酷,一帧一帧地回忆,一字一字地思忖。 “她看上去被我吓到了。”商邵转过脸,对康叔勾了勾唇:“怕得厉害。说,只要我一点逢场作戏的喜欢,恳请我不要真的喜欢她。” 康叔心中剧恸。 他跟他妻子是丁克,三十六年来,他把商邵当儿子看待。 “康叔。”他叫他一声。 “不然还是算了。”他垂眸,说,“一年以后,找个人联姻。” “Leo!”林存康欲言又止。 商邵又笑了一声:“有烟吗?给我一根。” 鸦青色的夜空下,他的身形看着消瘦。今天月色也不明亮,潮气弥漫上天空,形成丝丝缕缕的云。 商邵指尖掐着烟管,几乎快把它掐断了,才垂下脸,笑着摇了摇头,将烟抿入唇中。 “你在想什么?”康叔问。 “我在想,她这么喜欢钱,也不能顺带喜欢我,可见我确实不怎么样。” “Leo,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康叔斩钉截铁地说:“想嫁给你的人很多,但是缘份不可以强求,你跟她还有一年时间,万一呢?” “其实她拒绝我的时候,我就该提出终止合约的。”商邵冷静地说:“但我舍不得。” “那就留住她。” “你知道我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之前多多少少,我觉得她喜欢我,也许畏惧多一点,崇敬多一点,但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喜欢。” 商邵掸了掸烟灰:“其实,作为继承人,我想找一个自己爱的人结婚,多少有点自私任性。商檠业不说,是因为他没有资格说,毕竟他跟小温是真心相爱。但这种婚姻,在我们这种圈子里有多珍稀,你也知道。我给了自己十六年,是时候了。” “怎么会难得?二少爷和柯屿,同性相恋,董事长和夫人也没有拆散,三小姐和她男朋友……”康叔绞尽脑汁,想找一点拥有说服力的例子。 “他们是他们,长子是长子。我继承的东西和责任,总要平衡,不能既要,又要。何况,继承人不好当,继承人的老婆就好当?说实在的,康叔,一想到哪个女人将来要嫁给我,我也很为她惋惜。” “你跟应小姐还没到这一步,你不需要想这么远,你可以拥有一段纯粹的、单纯的恋爱的,Leo,为什么总是要未雨绸缪?” 商邵点点头:“我今天问了她一个问题,问她将来婚后,愿不愿意当我的情人。” “这不是你的风格。” “你知道这句话里面,就算九十九分是为了试探,剩余的一分,也是真的。我自己知道,我确实动过这种自私的念头,养在外面,生孩子,一年几个亿地养着,无所谓,我养得起,她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她,远比当一个未来的商家主母,被架在台前微笑端庄要自在得多,自由得多。” 林存康深深地呼吸。他为商邵竟然能动过这种念头而心惊。 “商家没有这种传统,商家几代人,都没有这样的传统。”他加重强调。 养外室、生私生子,是一个大家族开始走向衰败的源头,抑或征兆。家和万事兴,对婚姻和家庭的忠诚,是商家代代相传、刻在骨子里的理念和教养,更是朴实的祖训。 “我知道,我只是有那么一瞬间,非常卑鄙地想过。康叔,想一想不犯法,二十四小时当正人君子,有一秒钟的心猿意马,就当奖赏。但是,也只能到这里了。” 商邵捻灭烟:“唔该嗮,多谢你听我谈心。” “你去哪?”康叔对着他背影喊。 商邵的背影已快融入夜色,没回头,只是半抬起手,扬了扬两指头。 “划会船。” 康叔忘了,他也忘了,今天把人带回来,原本是要好好道歉的,为之前的借钱、庄缇文身份的隐瞒,还有过去五天的没有去哄她的迟钝。为了哄人,他费了一点心思。 这点心思现如今放在次卧的茶几上。 应隐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面前小小的扭蛋机。 那扭蛋机真的很袖珍,但精致,精致得像八音盒,透明玻璃罩中,一颗颗扭蛋亲密挨在一起,琉璃色,在水晶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 应隐也没洗澡,看着扭蛋机笑,笑了半天,并起双膝,将脸埋了进去。 他还记得她一不开心就会玩扭蛋。 小时候玩不起,长大了才玩,是时过境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