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白气蒸腾,顷刻模糊了少年面容。
“姑娘当初一场出逃,真是好谋略、好胆识,也当真是惊心动魄。”乌图啜了口茶,“我曾经只听闻拓摩的战神将军是何等少年英姿,因未曾谋面,心中多少有些怀疑,可这一路走来,我不得不为烈将军的军事才华和人格魅力钦服。当初姑娘离开,他瞬间就像变了个人,我还是头一回觉得,一个人身体原来可以像铁打一般,不分昼夜冲锋在前,在刀剑雨淋里杀个七进七出。”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沈绾,“你可知,被手腕粗的长矛刺进身体里,是什么感觉?能让一个男人这般疯狂无惧的,不是金银宝马,不是地位权势,竟是一个女人。”
他目光灼如烈焰,烧得沈绾有些不自在。
“王子殿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乌图优游一笑:“我父王姬妾不少,可儿子却没有,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乳名乌兰朵,从小他就把我当男孩子养,出征打仗总把我带在身边,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以为东厥王有个会武功的小儿子。”
沈绾长睫一动,闪过一抹讶异,原来她是……
“我的长姐是拓汗的襄吉王妃,我父王自然也想为我寻个好夫婿,以便之后继承东厥王位。而放眼整个北疆,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烈将军更合适的人。”
沈绾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但很快便被她压下,“公主同我说这些,到底是何意?”
乌兰朵眼眸眨动,开门见山:“你喜欢烈将军吗?”
沈绾神色一顿,脑中闪过一刻空白。
她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或者说,她从未奢想过会与他有什么以后。他们之间不过是赤裸的交易利用,又何谈喜欢?
现实已经将她鞭笞得体无完肤,她也再无精力去思考什么可笑的情爱。
乌兰朵到底是心思细腻的女子,似乎一眼看出她的心思:“难道说,你不喜欢他?”
沈绾低眸摩挲手中暖炉,唇边笑容凄凉:“公主既然知道我与他的关系,就定然了解,一个囚犯如何会爱上一个对她行刑的刽子手?”
话音落地,阁中一时寂静无声。
乌兰朵认真瞧了她半晌,心中有了几分把握后站起身:“你今日的话我记住了。我们东厥女子向来敢爱敢恨,我生平最讨厌夺人所爱,既然你对他无情,那我姑且算作他单相思。
说实话,我很欣赏你,如果有机会,希望我们将来可以是朋友。今日你这样说,我便放开手段去追他,到时我若将人拿下,你可不能怪我。”
“公主这般自信?”
“当然。”乌兰朵扬了扬眉毛。
沈绾被她的直率感染,浅笑:“你既说他是单相思,那便应该知道,他的心思也许全在我身上,即便这样你也不介意?我虽不喜欢他,可眼下处境艰难,我若是有意利用以图自保,让他越陷越深,你该当如何?”
“这……”乌兰朵语塞,迟疑道:“你会吗?”
“也许吧。”沈绾挑眉。
“那……那就只有各凭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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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街头巷陌间传了件新闻,众人都在窃窃私议,向来威风凛凛的东厥小王子,竟摇身一变成了女娇娥。
东厥王一大清早便正装入宫,当面向耶齐格和谢翊提起了婚事。
这日午后,沈绾将藤椅搬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做针线活。
今日阳光极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倒让人生出几分春日的错觉。玉指捻线穿针,照着纹样在布料上绣着。她其实不太会做女红,以前养尊处优,根本用不着学这些,如今境遇不同,谢翊将她养在将军府,本就惹人非议,她总得给自己找些事做。
“你说那乌图王子、不对,是公主,人家随咱们将军出生入死,现在战场兄弟成了议亲对象,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要我说,那东厥公主和咱们将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哎,可咱们府里这位……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一个亡国公主,现在不过是将军身边的女奴,她的身份还不如咱们呢!将军一时新鲜,让她死乞白赖住在府里,到时候有了新夫人,她只能靠边站。”
“可我看将军对她非同一般呐。”
“男人嘛,都是喜新厌……”
两名女婢在廊下聊得热火朝天,忽觉一阵寒意袭来,猛地抬眼,那女婢险些咬了自己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