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葭音对视。少女站在人群最前方,拼命朝他摇头。 用口型对他无声道:“镜容,不要认罪,千万不要认罪……” 佛子动情,罪无可赦。 他们这是要把他往绝路上赶。 “本宫要你亲口向这天下人承认,你的动情之罪。身为国之圣僧,不思为国为民,心中只有淫.欲。今日所述的数条罪证,本宫应当就地诛杀你。但念在你往日为国祈福的份儿上,本宫与何将军便仁慈这一回。” 何氏冷声,“只要你在疏奏台前诚心请罪,悔过你妖言惑众、撺掇那伶人在春魁宴上风言风语;悔过你对一个卑贱的伶人动情,并终生不得还俗,不得问世事,本宫便免你一死。” 镜容把目光从葭音身上移开。 他与何氏对视,对方珠钗锦罗,绚丽得不成样子,相较之下,佛子一袭袈裟过于单薄。他站在萧瑟的寒风中,冷风卷起他的衣袖,镜容从容不迫道: “知罪,但无悔。” 一句“无悔”,让疏奏台前又炸开了锅。 何氏皱眉:“你说什么?” 他是知罪,却不认罪。 镜容平声: “镜容一生不曾犯过任何错,除去对她有了非分之心。自从倾慕于她,贫僧便知晓粉身碎骨亦是罪有应得。娘娘就算是逼着贫僧押着贫僧,跪在疏奏台之上,镜容也不悔对她动过情。” 背对萧索寒风,迎上千夫所指,哪怕是面对着就地伏诛之罪。 他说,他不曾悔过。 “是我思慕于她,青灯古佛之下对她心怀不轨,罪孽深重。她之于贫僧,如潭中净莲,雪里菩提,虽是淫.色,但不敢亵渎,不曾行苟且之事。千万罪行,悉是镜容一人痴贪孽妄。” 葭音站在台下,眸光颤栗。 她咬着下唇,朝台上那人摇头。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泪已将衣襟打湿。可镜容并没有望向她,日影落在他清冷的面庞上,他口述罪状,身上却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神性。 他站在疏奏台前,不像是谢罪,而像是进行一种凄美的献祭。 众臣心中皆有震撼,忍不住敛下呼吸,小心翼翼地观望他。 唯有何氏一冷眸。 她笑:“好啊,既然如此,镜容法师,不若就跪在这疏奏高台上,向天地谢罪吧。” “不能跪!” 有和尚率先出声,“我们师兄承天人之意,只跪天地神佛,岂能随便屈膝?!” “是啊,三师兄,您不能跪,千万不能跪!” 亦有何氏的人嗤笑着上前,“承天人意,天人是要他思淫.欲么?天人是要他去对一介伶人怀有私心么?!” “自从他动凡心的那一刻起,他——镜容法师,早已不是神佛了!” “二师兄,”镜采也急了,转过头无措地望向镜无,“三师兄不能跪,万万不可跪何氏啊!” 镜无站得端正,静默不语地凝望向这个被自己亲手捧了半辈子的师弟——他是师门表率,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 日后,是要承接起整个梵安寺的人。 他的手拢于袖袍中,捏得嘎吱作响。 正欲开口,忽见台下闪过一道靓影,葭音挣脱何氏之人,冲上前: “镜容,你别跪,有罪的是我——” “住嘴。” 镜无冷喝一声。 梵安寺不能高声喧哗,她从未见二师哥这般厉声言语,一时间怔住。 小和尚镜采愣愣:“二师哥……” 寒风扑打在镜无脸上,他攥着拳头,转过头扫了镜容一眼。那目光复杂,涌动着许多情绪。 何贵妃见状,以为是他要亲手惩治师门犯错之人,得意道:“镜无法师,您不愧是梵安寺之长,有这般觉悟,本宫很满意……” “我要你住嘴。” 镜无目光寒寂,冷冷睨向何氏,言语让在场之人都为之一震。 镜容脸上清平的神色终于松动。 “梵安寺混进了什么脏东西,”他攥紧手里的佛珠,不管身后镜容面上的情绪,朝身后冷喝,“镜采,镜和,把她给我赶出去!” 见何氏这般嚣张,周围和尚早已蠢蠢欲动,如今得了师兄的令,一个个如破了笼的猛兽,纷纷抄起手里的东西,开始驱逐何氏。 “大、大胆,本宫可是当朝贵妃!” “小僧也不认得什么贵妃,只认得二师兄和三师兄!” 台下群臣见状,皆是瞠目结舌,震惊不已。他们从未想过,一群和尚竟能造次到这个地步。呆愣了少时,臣子们也开始纷纷劝阻这场斗争,但大多数都是嘴上喊喊,不敢真的对梵安寺的和尚动手。 毕竟那可是承天人之意,上通神佛的圣僧。 趁着乱,葭音从何氏手下溜走,跑过去抱住镜容。 “你没事吧,镜容,他们有没有逼迫你什么,有没有对你动刑……” 镜容腰上一沉,低下头,看着泪水潋滟的小姑娘,抿了抿唇。 下一瞬,他也不顾着周围人的目光,将她纳入怀里,温声安慰:“无事,阿音,无事的。” 何氏的头发被人扯掉了好几团。 她头上的珠玉也都乱了,狂躁地跺着脚,“大胆!你们居然敢对本宫不敬……来人啊,本宫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么?!给本宫拿下他们!!” 僧人终是抵不过训练有素的何家军,不一会儿,便被何氏的人制止。 何贵妃哭哭啼啼跑到何聿面前,抹着泪,“这哪里是什么圣僧,分明就是一群疯子!看来这梵安寺也不必留了,今日本宫便要抄了这座破寺庙!” “贵妃娘娘息怒,这梵安寺抄不得!” 何聿亦是皱眉,“娘娘不可……” 何氏已经急红了眼,哪里又听得了这些,不等人阻止,她径直冲上前,随手抄起一块东西,“给本宫砸!” “这……这是师父的遗物!你们住手,快住手!!” 镜采急得红了脖子,“你们不要动师父的东西! 何氏冷哼,“不要停手,给本宫抄了这梵安寺!” 突然,不知一人抡起了什么,只听咣当一声,有玉匣坠落在地,登时碎作一团。 一个比巴掌略大一点的东西,从匣子里面蹦了出来。 原本喧闹的人群,在看见那物什后,忽然皆一静,呆滞半晌后,终于有人结结巴巴地出声: “这……这不是圣上的那把……金纹游蟒刀吗?”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朝地上这柄匕首望去。 “这不是……圣上御前之物?” 这把金纹游蟒匕首,在场不少人都认得, 这匕首上的游龙金蟒纹路, 仅当朝天子一人才可有。 梵安寺内……还是清缘大师的遗物里,怎会出现这种东西?! 原本骚动的何家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