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像他的性子,淡雅而温和。葭音陡然发现,不知何时间,佛子身上的清冷之气已不在,取而代之的, 是一道温润、安静,又谦卑的儒生之气。 她在心里头暗忖, 若景荣不是和尚, 而是一名儒生。 他穿青衣长衫, 穿官袍, 定然是十分好看的。 但葭音不知道的是, 镜容只对她一个人这样。 佛子捻着佛珠,唇角噙着薄薄一层笑,“你就这么信我啊。” “是啊, ”她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你知书达理, 佛法高深, 善于权计, 又精通医术。听闻镜采他们说,你还会武术剑法呢……镜容,在我心里,你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一连串的吹捧,倒让对方有些不自在了。他抿了抿唇,轻声: “其实,我也不像你说的这般厉害。” “那你想好,回去该怎么做了么?” “嗯,”镜容点点头,“我先入宫,以替圣上做法的由头暂居万青殿,先守着圣上立下传位诏书。你也说过,若是想赢何氏,需要先拥有三样东西。先取得皇诏与玉玺,再静候齐老将军佳音,至于民心一层——” 葭音停下步子,看着身前之人。 他是梵安寺的圣僧,在京中取得民心算不得什么难事。 但大魏律法以及梵安寺寺规中有这样一条规定,身为佛子,身处红尘之外,不可参与皇权政斗。 所以,要获得百姓拥簇,还需要其他的法子。 “我已让沈星颂买下同文阁,届时会刊印何氏之罪证,将卷宗分发下去。对了,阿音,我听沈星颂说你要参加三月的春魁宴,这是为何?” 同文阁,乃全皇城最大的印书馆。 何聿乃一武夫,向来不齿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只懂得用蛮力去征服世人。 雪地有些滑,山路陡峭,葭音便抓着镜容的手臂,慢慢地往山下走。 “你也说了,要取得民心,可是光光刊印文书是不够的,京中许多百姓并不识字,看不懂那些卷宗。” 少女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所以呀,我想了个法子,从其他地方入手,揭露何氏的罪行。” …… 时间一晃儿,便到了三月。 冬去春来,院子里花香碧影,好一番勃勃生机。 林家的院落极为宽敞,葭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面练戏,没有人打扰,只有凝露时不时走上前送块帕子送些点心,她也落得十分清闲。 除了练戏,镜容时不时从宫里给她寄来信件。 他已经在宫里安置下来,一面与皇后、小皇子暗中联络,一面医治着圣上。 通过这些信件,葭音了解到,皇帝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虽然外表看上去日趋康复,实则却只剩下个空壳子。 葭音捏着信,坐在桌案前,将才一番练习,让她的后颈出了些细汗。 方欲提笔回信,凝露叩了叩门。 “音姑娘,棠梨馆派人来接姑娘您了。” 这次回林府后,因为林子宴已恢复葭音的自由身,故此凝露改口,还像以前那般称唤她为“姑娘”。 每当对方唤出那句“音姑娘”时,她就有种自己还在万青殿之感。 葭音放下笔墨,掩住心中万千感慨,轻声回道:“知晓了,我这就来。” 因为沈星颂的关系,棠梨馆的所有人,包括二姐姐,都不敢对葭音太过于放肆。 她排在了最后一个出场。 春魁宴是由棠梨馆筹划,在京城中最繁华地带举办的宴会,许多平日里看不起戏的老百姓,也会在这一天跑过来凑凑热闹。毕竟春魁宴历史久普及广,还不收半分银两,这既不要钱,又能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那班仙子,又有谁不乐意来呢? 葭音在台下候着,等着自己上场。 她今日妆容并不艳丽,也穿了一件不甚耀眼的裙,却让一侧同样候着的伶人为之微微一惊。只见少女面容清丽,独独那一双眼却生得极为妩媚动人,随意一瞥,就能将人的七八分魂魄都摄了去。 当真是……惊为天人。 葭音并不知晓对方所想。 她走上台时,只觉得周遭寂静,似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一道道目光探究地望过来。 她这出戏,分为前后两段。 前半段平平无奇,都是些听腻了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不过因为这样一张脸,引来不少百姓的驻足观望。 她的容貌姣好,身段窈窕纤柔,好似水做得一般。 台下有人纷纷赞叹,左右议论道:“看了这么多年的春魁宴,从未见过这等仙子,今日真是大饱眼福啊!” 少女声音又酥又媚,把人的身子听麻了半边儿。 “怕是佛祖来了,都忍不住为之心动罢。” 如此之赞誉,又引来了不少看客。 一时间,座无虚席,座位之后,也站满了慕名而来之辈。 葭音扬着水袖,在空中漂亮地打了个旋儿,美目潋滟之际,看似不经意地朝台下望去。 “真是天子下凡,今日观仙人之姿,吾等死而无憾!” 亦有人认出了她:“这这……这不是林家的二夫人吗?” “什么二夫人,林家三公子都说了,仙子已是自由之身,与林家再无任何关系。唉,也不知这等貌美如谪仙的娘子,又会心属哪家的郎君……” “哈哈,孙兄,你又想吃天鹅肉了!” 台下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嘴上讨论着,可眼睛却都不带停的,直勾勾地望向台上的“仙子”。 直到她唱出那句“本是河清海晏,奈何奸佞专权,外戚蒙了君心,妄想新春盖旧年……” 这一句,她曾在齐崇面前唱过。 果不其然,这句话刚唱出来,台下的二姐姐陡然变了面色。 她这是在做甚?!! 素衣之人从座上站起,刚准备上前,却被人带着拦了下来。 “大胆,你们是何人,竟敢动我?!” 二姐姐怒目而视。 那是一行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的黑衣之人,他们将女子稳稳押在座上,不让她上前去阻止这场“大逆不道”的演出。 为首一人压低声音:“稍安勿躁,是沈公子派我来的。” “沈……馆主?” 她迷茫了。 对方低低“嗯”了一声,“葭音姑娘今日所唱的戏,也是得了沈公子的授意。” 他们是要利用舆论造势。 揭下何氏那虚伪的面纱! 二姐姐终于明白了过来——葭音为何执意要参加这春魁宴! 原来竟是如此…… 台下已是一片哗然。 葭音浑然不顾,声音清丽,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唱着。 外戚专权,中饱私囊,假公济私,狗苟蝇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