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品端上来后先在外面放着,由专门试毒的太监一一用干净筷子夹出来吃过,黄禧和魏忠德全程盯着,才让鱼贯而入的宫女们送来,总共十几道,掀开盖子后,无不摆盘精致,其中肉食占了一半,朱元璋因为朱标在这里,没说什么这是浪费的话,总算给御厨们一个发挥的机会。 朱标替老朱同志拉开椅子,笑眯眯地盯着他坐进去,然后亲自动手给他夹菜。 一开始的确有些被抓包的尴尬,后来越吃越开胃,朱元璋索性破罐子破摔,端起碟子来往嘴里塞鸡腿,连汤带水把炖菜扒进米饭中挖着吃。 大殿中间的冰盆散发出丝丝雾气。 番禺县。 一个脚踩布鞋的中年男人慢慢排着队进入城门,天气酷热,他不时地拿袖子擦拭额头,袖口湿了一片,仍有汗水自下巴处滚落流淌,在胸前晕染出湿迹。 这里是广东行省隶下,广州府的属地,事务杂乱,难以处理,前几任县令都因为被当地驻守的士兵殴打而辞官,导致番禺县在朝中颇有恶名,其主要的问题还是当地有地主富户与军官相勾结,扰乱了正常的治理,导致政不能通,令不能行。 到这里做官,即使有满肚子的才华也没有用,必须足够果决,不畏强权,而且还得聪明谨慎,机智老道,否则只会落得之前相同的下场,惹急了地头蛇们,说不准半夜会死在被窝里。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番禺县最终迎来一位好官,上任短短一年多,就使得吏治清明,政通人和,压制住了那些豪强泼皮。 卢近爱离开凤阳以后,辗转来到这里,拿着吏部的官牒文凭,为的就是从这位县令身上吸取经验,学习治理的道理。 广州的天气在三四月时,便和中原的五六月差不多了,现在中原已经到了暑时,番禺县的温度更是可怕。不过越往南,植被往往是长得越好的,番禺县虽小,草木繁多,家家户户种着盛开的鲜花,路边长着不少椰子树和芭蕉树,来往的百姓们虽冒着汗,精神头却很不错,扛着挑着东西在街上穿行,嘈杂琐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相比当地的百姓,卢近爱显得格格不入,他的肤色白了一些,穿的衣服也不合时宜。 进到城中,他先是找了一家当铺,把身上带着的几样小东西连带自己的布衣服当了,买出一件清凉的麻衣换上,才大步向县衙门走去。 奇怪的是,一路上他越靠近衙门所在的长街,周围的人就越少,似乎连虫鸣之声都分外微弱,卢近爱心里疑惑,面上反应出来,眼神锐利,走得更快。 等他看到大门时,那里站着几个身穿官服的衙役,神色凄惶,眼珠不停地转来转去,仿佛街上有猛虎野兽一般需要戒备,见到他甚至齐齐向后缩了缩,只有一个人看起来胆大,上前勉强扯着嗓子道:“县官今日不在,要报案改日再来!” “难道说报案只能対着县官报吗?”卢近爱皱眉道,“知县不在,主簿和典史也不在吗?” 班头道:“他们忙着呢,也有事。” “都有事?是什么事,生了流行传染的疫病吗?”卢近爱追问道,“如果是得了病,有没有请过郎中,衙门里的吏胥隔离了吗?有没有上报?如果不是病,为什么无辜旷工?” 班头被一串话问得头晕,看着他:“你才有病,不在就是不在,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回去是客气,把你打一顿你还敢吭声?” 他瞧着卢近爱虽是外地人,但也不像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于是继续道:“赶紧走,没看老爷们忙着吗?” 卢近爱不动。 班头咽了口气,心里的火突然就被激发出来,酷热中黏在身上的衣服助长他的焦躁,他真的抬起手来,作势要打。 卢近爱刚直不假,但又不傻。他往旁边躲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直直贴到班头脸上。 “这是什么?”班头道,“我不识字。” “吏部的文书。”卢近爱道,“我是番禺新任的县丞。” 第155章 功臣 “县,县丞?”班头傻眼了,转身下意识地看其他人。 那些衙役躲开了他带着求助的目光,一个个看天看地,眼神飘忽,寻常的东西突然值得研究,连耳朵也聋了。 “你说你是县丞,我又不识字,你怎么证明?”周班头硬着头皮问道。 “你认不认识上面的公章?” 卢近爱又把纸往前送了送,因距离过近,周班头的眼睛成了斗鸡眼,茫然地盯着上头的大印看。 “不,不认识又怎么样?” “不认识说明你玩忽职守。”卢近爱冷冷道,“身为一县的班头,不识字尚情有可原,连朝廷的官印都不认识,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官的?平时又是怎样处理公务的?难道上司的文书也不认吗?” 周班头的班头确实是买来的,上任知县被兵打了以后,断了一只腿,心灰意冷,急着回家,索性把衙门里的一干职位明码标价卖了出去,由于谁也不知道下任知县的性格和能力,“货物”的行情不好,卖的价格很低,周班头就是在那时候随便给自己买了一个位置。 现在卢近爱提出这样的质问,周班头立马心虚了,讷讷不知所言,本来没有多少的气势顿时下又了好几个台阶。 “里面没有识字的人了吗?”卢近爱朝衙门里瞥了一眼。 周班头不知不觉被他牵着鼻子走,回答道:“没有,老爷们都被请去吃饭了。” 卢近爱心道果然有问题,他虽不害怕,难免再慎重许多,面上表情不改,严厉道:“既然是去吃饭,你们为什么慌里慌张的?” “这……”周班头突然记起来这人还没证明自己,也发现他好像不知不觉间竟怂了,又不肯答话。 倒是旁边的一个衙役见班头恭敬起来,又见卢近爱气度不凡,认为他十有八九是真的新任县丞,有心谄媚,答道:“因为请客吃饭的朱侯爷,他……” 周班头几乎是立刻对着他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怒道:“这是能在这里说的吗?” 比起认错县丞,他更在乎别人有没有抢了自己的谄媚机会,于是犹豫着朝卢近爱一拱手,说道:“你先和我进来吧。” 他恶狠狠地交待了几句,命其余衙役好好守门,这才带卢近爱上了台阶,把大门开了一条缝,请他进去。 卢近爱也没有计较,先从门缝中挤了进去,而后将卡住的包裹也拽了出来。 堂中有些昏暗,闷热极了,像是一个大蒸笼,人一进去便是一股接一股的热浪袭来,麻料的衣服这时再没有半点用处,热腾腾的水雾丝丝缕缕,黏在肌肤上不肯离去,空气似乎都热得扭曲,简直要叫人当场昏厥。 卢近爱把包袱放在地上,走到窗前支起杆子,借着豁然透进来的光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