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利刃上淬着的毒液,一点一点,划开钟淮廷的皮肉,将钟淮廷腐蚀殆尽。 化成一滩焦黑糜烂的骨血。 “不是,不是战友。”钟淮廷出声纠正,颤抖着,近乎悲怆,“苏清雉,我是你的爱人。” 苏清雉慢慢收住笑,神情变得严肃,“瞎说!你喜欢的人是童礼。” 钟淮廷面上血色一点一点褪去。 “钟淮廷的爱人是童礼。”苏清雉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正经至极,他是真的在更正钟淮廷的错误说法,而非玩笑。 尖锐的疼痛密密麻麻几乎要将胸口刺穿,钟淮廷伸手捂住那里,忍着失衡的心跳辩驳,声音哽咽。 “是你。” 苏清雉板着脸,眉心拧起,他后退一步,与钟淮廷拉开距离,像是不开心了,连肢体都在抗拒。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说,他会生气的,我也不喜欢听,我们只是战友,一辈子的好战友。” 作者有话说: 昨天更了一万二,今天立刻萎了。 第121章 英雄 【即使那份欢喜里不曾有他,至少,不曾有他的爱。】 组织交代的任务完成了,钟淮廷顺利将武器运送到了解放区,穿越风雨,排除万难。 空军人才和新式的武器装备,对那时的组织来说皆是意义重大。 在得知苏清雉往机舱里装了定时炸弹后,他没有做任何停留,迅速判断出炸弹安装的方位,在爆炸前的最后九分钟里,他将驾驶位托付给了作为副驾一同行动的另一位地下党同志,而后独自前往机舱。 果然,他在靠近油箱的几个隐蔽处,分别找到了零散着的五枚炸药。 接下来就是剪线、拆弹、拔雷管。 只是苏清雉为保行动万无一失,做的准备也异常缜密。他安装的那些炸弹,就算被拔除了雷管,炸弹上的定时器依旧没有停止跳动。剩下的时间也根本来不及再做他想,钟淮廷只能冒险就近打开舱门,在炸弹引爆前的最后一刻将它们通通丢出机舱。 四时三十三分,炸弹准时在空中爆破。 黑云翻腾,橙红色浓烟伴着火舌如焰花般倏然绽放。温度攀升,流光四溅,远望去,几乎将整架运输机团团包裹住,似是吞噬万物的滔天巨口,张牙舞爪,湮灭生机。 由于爆炸距离过近,kx-03号运输机机身陷入了剧烈的震荡,钟淮廷在颠簸中重新返回驾驶舱,配合着副驾全力维持住机身状态,并以最快的速度操纵着飞机冲出火海。 不久后,中共特工“鼓楼”所驾驶的日军kx-03号运输机,顺利抵达目的地,秘密任务完成得有惊无险。 而当他安全抵达后,本欲与同志与爱人分享这份喜悦,收到的第一封来自南京的电报,却让他坠入地狱。 苏清雉病了。 病因是过量致幻剂引发的后遗症,诱因依然是他。 结局原是皆大欢喜,可他的爱人,倒在了胜利前夕。 不过这样也好。 他想。 这样,他的那位大英雄,每天都能得到新的捷报,每天都能重新体验一遍胜利的狂喜。 他的英雄不再记得他,眼里也再没有他,但是没关系,他不在意,再苦再难都过来了,连遥不可及的胜利都盼到了。 不认得,便重新介绍;不记得,便讲与他听。 这样,每天都可以相遇,可以重逢,可以相守,只要还能与苏清雉在一起,他怎样都没有关系。 他曾拟过一封电报。 『金钗同志在我心中,每天都是新的欢喜。』 如今可以改一改,他希望,在这样的日子里,他的金钗同志能忘掉一切苦难,每天都有新的欢喜。 即使那份欢喜里不曾有他,至少,不曾有他的爱。 他的存在始终只能给那人带来伤痛,也许没有他,他的爱人,他的大英雄,才能够真真正正的欢喜。 汽车鸣笛声、小贩的叫卖声,唤醒了南京城新一天的生机。 苏清雉眠浅,闻声猛地惊醒,双目慢慢聚焦,他看到床头立着的陌生男人,心脏骤然紧缩,下意识伸手摸向枕头下藏着的匕首,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抬眸扫向那人,寒声开口: “我暴露了吗?” 钟淮廷摇摇头,故作轻松地坐下,将手中印有日本投降消息的晨报交到他手上,“同志,你在战斗中受伤了,记忆受损,我是负责照顾你的。你看,日本已经投降了,你的敌后生涯已经结束了。” 醒目的标题,最大版面的报道,礼堂里、军舰上一幅幅交递投降文书的图像。 苏清雉瞬间弹跳起来。 他一把揪住报纸,凑到跟前,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确认,连标点符号都不肯落下。 他的手开始抖,眼睛开始模糊,然后就开始哭,将晨报死死抱在怀里,面颊贴着它,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纸张被打湿,报道的字迹模糊不清地沾在他脸上。 他哭得开始打颤,根本说不出话,一切的喜悦、遗憾、痛苦与仇恨,都被压抑在无止尽的眼泪里。 钟淮廷坐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他。 日本投降那天的报纸,钟淮廷买了上千份,就整整齐齐地存放着,然后每天都会拿出一份新的交给苏清雉。生病后的苏清雉记忆还停留在那些年的苦难里,所以每天清晨的胜利汇报,成了钟淮廷长久以来一直在做的事。 若是他因任务而不在,便会把报纸交给袁知乙,让小袁代替。 但基本都是他在做。 只要人在南京,再忙他都会赶回来,至少将报纸递给苏清雉再离开。 因为苏清雉不记得,所以每一天的这一刻都是神圣的,所以他想陪着他的爱人一起。 苏清雉哭了很久,终于擦干泪把报纸放下。 “谢谢你啊,同志。”他说。 钟淮廷点头微笑,“不用。” “同志贵姓?是组织派你来的么?”苏清雉也跟着笑。 “免贵,姓钟。” “钟?钟淮廷?”简简单单一个姓,连带出的名字在苏清雉脑中乍现,他眼睛发亮,“你是钟淮廷吗?” 钟淮廷望着他眸色渐深,“我是。” 苏清雉猛地抱住他,声音里掩不住兴奋,“你对我真好!钟淮廷!你真好!谢谢你带来的报纸!” 钟淮廷眼中闪过自嘲,没说话,只是抬手慢慢回抱住他。 苏清雉嗅嗅鼻子,偏头,眼尖地瞟见钟淮廷额角的疤痕,颜色已经很浅了,不过他一眼便能认出来。 “这是什么?枪伤吗?”苏清雉皱眉,指着那里问。 “是的。”钟淮廷回答。 那是几年前,在中统局刑场上刽子手留下的,时间久了,只剩了小小的一道疤。 “你也上过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