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想过,别人是不是真心当她是师姐。 还好,她很快也要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沈黛抿了抿唇,抛开这些杂念: “多谢仙君的面,不知仙君如何称呼,师从何派……” “我叫谢无歧。” 他倒是答得坦然。 “不是什么修仙名门,玄洲阆风巅,青泥小剑关,芸芸下三千宗门里一剑宗而已。” 玄洲。 阆风巅。 沈黛确实没听说过,她成日闷在纯陵修炼,修仙十多载,本门认识的人都不多,更别提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多少了。 她还欲再问些什么,低头却瞥见他推碗的那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干净,然五指的每一根手指却都戴了一枚银色指环,若非他人生得好看,手也漂亮,这一手的戒指怎么看怎么像中二期的非主流子。 沈黛忽的回忆起了什么。 “白日在山门外,出手拦住我大师兄的,是你吗?” 她那时杀红了眼,注意力全在江临渊身上,揍了江临渊一拳后又目眩耳鸣。 只看清那个出手的仙君以手中缠丝作武器,还有着玄衣束银冠的轮廓,具体长得如何,却没看得太真切。 谢无歧单手撑着下颌看她,语调倦懒: “唔,真只记得这个了啊?” 沈黛:? “什么意思?” 什么叫“只记得这个”,她还应该记得什么? 沈黛满头问号,对面的少年已自顾自地吃起面来。 “白日的事情不必挂怀,只是随手而为罢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原本锋芒夺目的少年轮廓在雾气里显得柔和。 “倒是你,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能忍痛的女孩儿,前些天见你们戒律台惩戒弟子,那弟子人高马大,挨了一鞭子就哭爹喊娘倒地打滚,怎么鞭子打在你身上,你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沈黛一愣。 低头吃了两口面才答。 “我是体修,自然不怕痛。” 谢无歧闻言抬眸,似觉得她的话好笑。 “那你可真厉害,那些修炼到元婴期的体修,怕也没人敢说自己不怕痛的。” 沈黛没接话。 怕痛又有什么用呢? 宋月桃那样的小师妹哭一哭是我见犹怜,她作为衡虚仙尊的弟子,第十三宗的小师姐,当众被处罚已经够丢人,若挨上一鞭子还哭,那可真就是废物点心了。 “总之,今日多谢了。” 沈黛郑重说完,又低头看了看。 “还有你的面。” 谢无歧已三两口吃完那半碗面,他起身: “都说了,不必挂怀,就当我日行一善。” 说完抬脚就要走。 沈黛没想到他说走就要走,连忙也把碗里剩下那几口面囫囵塞进嘴里,匆匆跟上。 “等、等一下!” 夜深人静,远处的焰火也销声匿迹。 谢无歧人高腿长,走得很快,沈黛不过慢了一会儿,追了好半天才追上他。 “谢仙君!谢无歧——!” 一连喊了几声,前后那宽肩窄腰的少年才略略放慢脚步。 侧目瞥了眼一路急行,额发凌乱的小姑娘,他懒洋洋道: “怎么,还没吃饱?还想让我回去再给你煮碗面?那恐怕是不行了,今天分你半碗已是破例,我这手艺,日后是要给我未来道侣洗手作羹汤的,不好给别的女子下厨……” 他语调轻佻,沈黛不得不打断: “不是吃面!” “那就是要报恩?”谢无歧将沈黛上下打量一番,桃花眼笑意勾人,“那就更不必了,我什么也不缺,只缺个漂亮美貌的道侣,按照凡人界的话本子,你要报恩便只能以身相许,可我又不喜欢小孩儿……” 沈黛满头问号。 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道侣,这是什么恋爱脑啊? “你想得美。” 沈黛无情打断他的脑补,又道出自己追上来的缘由。 “我是想问你,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以前见过?在哪儿见过?我好像是不太记得了,能不能提醒我一下?” 走在前头的谢无歧头也不回。 “你若记得,那我们以前便见过,若不记得,今日就是我们第一次见。” ……这不说了句废话吗。 沈黛跟在他身旁,自下向上盯着他看。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她用稚嫩的嗓音一字一句强调。 “你这样,是故意想施恩与我,让我注意你吗?” 沈黛试图激他反驳,可谢无歧却全然不上她的当,还笑出了声: “这算什么施恩?我不过在你师兄差点误伤你时掺和了一脚,看不惯那些弟子在背后碎嘴,然后又给了你半碗面,这算什么值得挂念的恩情?你这也要算成人情认认真真还,你平日还得过来吗?” 沈黛被谢无歧这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话说愣了。 人家都不放在心上的一点举手之劳,她却受宠若惊,恨不得加倍回报。 不是他帮得够多。 而是她从小到大,得到的实在少得可怜。 “怎么会还不过来呢。” 她低下头,有些出神地喃喃自语。 “除了你,没人这样帮过我。” 谢无歧脚步一滞。 “谢无歧——!你人又跑哪里去了!!!!” 谢无歧一听这声音就头疼。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第十三宗最西边的竹海。 这里是紫府宫的客舍,眼下正值千宗法会期间,被腾出来部分来纯陵交流的别宗弟子住宿。 纯陵道规森严,竹海客舍住下的弟子都需登记,晚上宵禁前还会查寝。 果然,顺着刚才那一声怒喝,从一间亮着烛火的屋舍里走出一个杀气腾腾的青年,这人与谢无歧打扮相仿,都是一身洒脱利落的玄衣,但穿在这青年身上却不是英姿勃发的仙君,而是像是来找人索命的鬼差。 走近了,沈黛才看清对方模样。 明明也是剑眉星目,正气凌然的样貌,但眉头都快拧成个结,迎面而来的气势让沈黛想起了上学时的教导主任,站姿都不自觉直了几分。 “你这一天又去哪里鬼混了!?纯陵那边执事长老的弟子派人来查了两遍房,我捏的傀儡差点就被拆穿了!要是因为你让我们阆风巅丢人,我把你头拧下来给师尊当球踢!” 劈头盖脸挨了一顿痛骂,近距离一起被骂的沈黛瞪大了眼。 肇事者本人反而连笑意都没有褪去分毫,甚至还一副煽风点火的轻佻语调。 “师兄,小声一点,耳朵都快被你吵聋了。” “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就算不聋我也把你耳朵割下来当下酒菜!” 沈黛:……不是拧头就是割耳朵,看来这位暴躁师兄腰间的剑果然不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