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没多久,门从里面被打开。 容熙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地立于门侧。 他没说话,开了门就往回走,步履有些缓慢。 透过门望去,容熙的别苑似乎在夜色笼罩下显得分外幽深静谧。 众人呼吸微窒,心也不由得被揪了起来。 尤其是覃鸢,她甚至不敢想象待会儿会看到宴清怎样的一副面容。 卫澜霆第一个走进别苑,其他人也不再犹豫纷纷跟了上去。 容熙也刚回别苑不久,没多少时间准备些什么,替宴清理好仪容,自己也稍稍收拾了下,他们就登门过来了。 跟着容熙的指引,众人见到了宴清。 他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洁净宁和,发冠齐整不苟,双眸紧闭着,仿佛睡着了一样。 只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嘴唇与脸色透着有些诡异的白。 卫澜霆的手有些发颤,江无虞抬眸望着他微微有些摇晃的背影,竟有一种泰山将崩的欲坠之感。 覃鸢已捂着帕子,靠在阿秋的身上低声哭泣了起来。 跨向宴清的这几步说不出的压抑沉重,卫澜霆觉得这是他迄今为止走过最难走的一段路。 他缓缓走到宴清身边,而后屈膝蹲下了身子,伸手去握宴清僵硬地交叠在身前的手掌。 握住宴清手的触感是一种透着凉意的绵硬,骨节全然僵硬,皮肉微凉。 卫澜霆只觉得心口一酸,通红的眼眶霎时间落下泪来。 “清弟,孤悔了。你要救他就让你去救好了,孤帮你就是了……” 江无虞的双眸也染上了两抹红晕,他虽总是跟宴清斗嘴,可是他一点儿也不讨厌宴清的。 同他斗嘴,只是觉得跟宴清斗嘴有趣而已。 卫澜霆愧疚的心情,江无虞是能理解的。 宴清要付出生命才能做到的事,于卫澜霆而言其实并不需要费什么精力。 如果卫澜霆知道宴清会死。 即便再如何厌恶容熙,他绝不会坐视不管,更不会枉顾宴清的性命。 只可惜没有如果,时光也不会逆转回流。 卫澜霆背对着众人,良久他微微仰起头,用手指指背不动声色地拂去脸上的两抹泪痕。 他向来喜怒不露,隐忍不发,自然也不爱哭。 即便再如何的伤心难过,也鲜少会出现泪流满面的情况。 这两滴泪,旁人或许会觉得他不够重情重义,却不知他连红眼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卫澜霆缓缓站起身,神色淡漠难窥悲喜,音色沉郁,“孤要将他带回好生入殓,为他办丧。” 一直立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容熙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掀起眼帘望向卫澜霆,“你不能带他走。” 忍耐着没去追究容熙,听到容熙这句话后悲怒之火瞬间涌上心头,蓦地烧了起来。 他一个旋身抽出栩摘星的佩剑,动作飞快,疾如流星。 待众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时,卫澜霆已反手将剑抵上了容熙的肩头。 卫澜霆不屑轻嗤:“你有什么资格阻挠孤?” 容熙丝毫不惧,眼中亦不见半点慌乱,反而还微微往前挪动了一些。 卫澜霆手中的剑本就架在他的肩上,他这一挪,脖颈直接触上那微凉的剑刃。 可他的嘴角却上扬着,带着淡如烟缕的笑容。 容熙的声音很轻,轻到连院中的虫鸣都敢与他争鸣: “杀了我,你才可以带走他。” 可一字一句仿佛又是那般的掷地有声,坚重如磐石,不可撼动。 说完,容熙缓缓闭上双眸。 甚至还主动扬起头,好让自己的脖颈与剑刃贴得更近亲密无缝。 因为他抬头的动作,削铁如泥的剑刃瞬间划破了他细嫩的皮肉,锋利入微的伤口顿时溢出一串殷红的血珠。 玉颈白皙若雪,血珠艳如红梅。 触目惊心之余,看上去竟还有一种红梅藏雪的凄美,香艳裛裛。 “你以为孤不敢杀你吗?” 卫澜霆怒气更甚,气极反笑,“你以为宴清只救了你一次吗?若没有他,你早死了千百次。” 容熙没有睁开眼,嘴角轻扯,“我何尝不想躺在这里的人,是我?” 江无虞怔怔地看着两人已呈剑拔弩张之势,一回过神后他就立即冲了上去。 江无虞按住卫澜霆持剑的那只手,想让他把剑放下,奈何卫澜霆的胳膊硬得跟什么似的,江无虞用力拉他也是纹丝不动。 江无虞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同他说道:“殿下,宴清以命相护的人,难道你要杀了他吗?那宴清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他的死岂不是毫无意义?宴清就躺在这儿,若他还活着,你猜他会怎么做?” 卫澜霆:“……” 卫澜霆被江无虞说得无言以对,他不由又看了一眼旁边宴清的尸身,脸上闪过不忍与挣扎。 良久,卫澜霆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抵在容熙脖颈处的长剑,将剑往栩摘星所站的方向抛了回去。 栩摘星立刻伸手接过,将剑利落地插回剑鞘,动作快得生怕卫澜霆会后悔似的。 栩摘星虽然总是以武力恫吓宴清逼他认怂,可宴清以前曾为他求过一次情的事,他一直铭记于心。 宴清死了,他也很是痛心。 江公子说的话,他觉得有理,宴清拼死保护的人,不该死在太子爷的剑下。 两个人都是宴清在乎的人,此刻当着他的面闹得刀剑相向,拼得你死我活。 宴清若是在天有灵瞧见了,该会有多么的痛心?这必然非他所愿。 所以栩摘星也不想看着太子爷手刃了容熙。 卫澜霆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懊悔的神色。 卫澜霆苦笑了一声,对江无虞说道:“你说得对,从前他就总护着他。若他在,也必然不会让孤杀了他的。” “殿下,我明白你心中难受。只是,难受的不止你一个人。” 江无虞也见不得卫澜霆这副模样,将语气放柔了一些。 卫澜霆微微点了一下头,而后抬起眸子望着容熙说道:“你不肯让宴清回去,孤无权发表意见。 只是,她如今是宴清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要霸着人家丈夫的尸身不还,是否也要问问她的意思?” 话音落地,卫澜霆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后的覃鸢。 容熙心口微窒,也不由得随之看了过去,与覃鸢两两对视着。 也是在这个时候,覃鸢才第一次真正看清楚这个被宴清放在心上,甚至还愿意为他舍命的人。 纵然脸色苍白身姿单薄,看上去尤为虚弱,仿佛随便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走。 却还是难掩其姿容绝色,未能折损其绰约风华。 甚至这抹单薄虚弱,还为他平添了一种遗世独立之态,恍若下一刻就要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