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遥今日穿了件纯黑的衬衫,领口微微敞着,最上的两颗纽扣解开,锁骨间正荡着一串若隐若现的红线。 注意到他的视线,青年随手扯了一下,正是那块他之前并不算太精心选择的暖玉。 这条红线,似乎一直都在? 暖玉在灯光下泛着点莹润的光泽,与主人的周身气质并不相搭,却明显被妥善保存。 “有亏有欠方是一段关系持续长久的构成。”晏之遥并不反驳,反而干脆地承认了。 楚深和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如果是不准备继续往来的人,才会巴不得毫无瓜葛。 他只是没想到对方那么重视…… “ 你送我的礼物,我也随身带着。”他有些心虚地承诺。 晏之遥眼眸微凝,侧身看了身侧青年一眼,又默不作声地转回了头。 “下次。” “嗯?” “深和,这次的礼物随身带不了,下次的礼物送给你,你随身带着可以吗?”晏之遥的语气带了点淡淡的可惜。 楚深和眼前视线突然被一件长度能到他膝盖的大衣遮挡住。 大衣的边缘是男子指骨明晰的手掌。 冷白而泛着青色脉络的手只是在半空停顿一下,就有了动作,举起了那件大衣。 他尚且有些愣,便感觉肩膀微微一沉。 那件看着便厚实保暖的衣服被主人带着披在了他的肩头。 晏之遥的手还没松开,但也只是礼貌地顿在肩头:“把衣服穿上。” “自己穿?” 楚深和倏然反应过来,伸手扶住了大衣,“里面很冷?” 他这才注意到,他已经不知不觉跟着晏之遥走到了目的地。 十月的桂省夏夜,晚上约莫就不到二十度的温度,最是适宜。 但他现在停住脚步,才觉得周遭环境有些与外面与众不同的冷寒。 晏之遥轻轻“嗯”了一声,伸手取过了挂在墙面上的另一件大衣。 两件大衣是完全一样的色系,并不是什么情侣装。 但也只有两件,尺寸相当,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自己取过另一件套上,目光顿了顿,又取过了一顶帽子,转过身,没有多余的询问,将这顶暖融的毡帽套在了面前青年的头上。 楚深和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好像从夏秋交际走到了寒冬腊月。 但他也有些明白过来了,“我的礼物很冷?” 话说出口,他自己险些没笑出声。 晏之遥干脆地推开了门,“深和,原本是想等到寒冬腊月再送你这样一份礼物,但我仔细想了想。” “我很擅长等待,却鲜少心随意动。” 他的话语似乎含了什么隐喻,但不等楚深和细究。 原本走在前方遮挡了他视线的青年让开了身形,拉着他彻底看清了屋内的全貌。 “寒冬簌簌,雪地煮酒,可是陛下当年所愿?” 这是一处人工飘雪的房间,触目所及皆是素白。 鹅毛般的雪絮纷扬,迎面而过,落在暖融的大衣上,落在轻颤的眼睫上。 雪地中央摆着一方小案、两把椅子,桌上热气腾腾,空气中飘着再明显不过的酒味。 只是,楚深和目光越过酒桌,却一眼望向了不远处的一片“雪景”。 说是雪景并不恰当却最是相称。 最是平凡的盛京街头,一群孩童嬉笑玩闹,打雪仗扔雪球,满是活泼。 孩童的不远处站了两人。 一人身形英挺,眉目冷淡,周身气质都带着点摄人的寒意,似比冰雪更甚。 一人身量尚且不高,瞧着也就是那群孩童中的中等模样。 只是小小年纪,故作姿态地双手背在身后,满面知礼温雅,是不同常人的清贵却亲和。 这是楚深和记忆中一副很久未想起的画面。 站着的两人,分明便是他和晏之遥。 他正想想地更仔细些,便听身侧传来晏之遥的声音:“陛下的身子比起从前好上许多,臣今日便不拘着陛下了。” 楚深和:“……” 晏之遥站在他的身侧,与对面的两个雪人一般姿势。 只是,他身侧的这个真实会动的、高大的青年蹲下了身。 好像浑然忘却了自己的洁癖似的,随意从地上鞠起了一捧雪,揉成了一个凝实的雪球之后递给了他:“陛下,对面的那位哥哥最是可恨,您今日正好报仇雪恨,将他打倒。” 楚深和的手插在温暖的口袋里,犹豫了许久,接过了那捧雪,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没想到,晏之遥的“礼物”居然是送了他这样一场景。 这是在大宣之时,先帝在世点了晏之遥当他的老师,两人第一次一起出宫。 因为从小中毒,身子弱,这是他第一次恰逢大雪出门。 尽管是一朝太子,但丝毫不影响他没见过世面。 晏之遥办完差事,带着他回宫的时候,路上便遇见了这一副场景。 楚深和的兄弟姐妹不多,也从不会日常相聚在一起。 他从未与同龄的孩童一起玩耍,自然不知道皇宫之外的与他一般年岁的孩童在做什么。 那是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新奇世界。 晏之遥随意带着他走在街道之上。 素日里被盛赞第一公子、宛若高岭之花的青年在一群贩夫走卒之间竟不突兀。 对方不仅熟读圣贤之书,学识渊博,通晓权术。 却也能在平民之间相处泰然、融入其中。 晏之遥亲身为他示范了一遍,何为体察民情,何为晓民所忧。 只是,他年纪还小,早便被街上的一群孩童拉到了一边,他们想要与他说话玩耍。 那是雪停的第二日,积雪未融,在知道了他平日的“枯燥”日常并且大为不屑之后,一群孩子拉着他便想要打雪仗。 “读书有什么意思的呀?我也被我娘逼着读书,为了打雪仗,我答应了她回去后多背三页书。” “二蛋和我说,打雪仗是他玩过最好玩的事儿!” 楚深和被说得心动,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刚等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雪,便被侧身看到的晏之遥赶来一把拎了开。 他还记得对方当时的动作,真就是拎了开。 高大的青年眉眼冷凝:“您在做什么?” 楚深和没来得及回答,一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们围了过来,去扯晏之遥:“你干什么?不许你欺负我朋友!” “我也是。” 晏之遥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似乎是在嘲讽小孩儿的友谊来得随便。 楚深和站直了身子,却被一旁的小孩儿一把拽了过去,“这是你哥吗?” “今天有我们在,你别怕,我们帮你反抗他!” 说这,一群小孩儿纷纷在地上抓雪、揉成了雪球,就往晏之遥身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