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完脉,面上表情沉沉的。 语气不算很好地对着楚深和说:“老臣说过许多次了,殿下夜间休息必须在子时之前。” 姜云天站在一边附和着点了点头,这个他也把出来了! 楚深和无奈地笑了笑,却绕过了这个话题:“院判,您回去可是有再练过施针手法了?” 院判语气不太好,话却是完全顺着楚深和说的:“要想不扎针,陛下就按照老臣说的去做。” 楚深和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鲜见的有些乖巧的笑意,话中含义却相当叛逆:“那还是要劳烦院判帮我多扎几针了。” 姜云天从这几句对话间,很敏感地觉察出了,小皇子似乎是个非常不听话的病人。 接着,他在院判的絮絮叨叨之下,也完全得知了真相。 小皇子岂止是叛逆,简直将医嘱抛到了脑后! 那院判居然还能维持着这样不听话的病人的病情,就很厉害了。 但无论是院判,还是他,似乎都知道小皇子总有些不得不做的理由。 老院判虽然一直揪着不放,但还是叹了口气,取出了银针,让楚深和乖乖躺好。 “老臣回去研究了许久,这次给殿下扎针,应该不会那么痛了。” “殿下若觉得哪里异常疼痛了,结束了再和老陈说。” 姜云天在一边看得眼神冒出了精光。 这位院判的施针手法和他以往学的一点不一样,和他见过的大夫的也完全都不一样! 等这位院判施针结束后,他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施针手法也可以变吗?能自己决定让病人痛不痛?” 老院判看了他一眼,见楚深和也没生气,便随口回答:“当然可以了。” “医术之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进步不能改善的。” 原来如此! 姜云天觉得老院判一席话好像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学习医术,不在于因循守旧、循规蹈矩,不在于墨守陈规、吃透前人心血。 学习医术是可以创造、可以开辟的。 就像无数先贤创造出的无数药方一样,从无到有。 于是,越来越多的疑难杂症被攻克。 他是要做这样的工作的。 他要救治陛下,去寻古方是不够的,钻研医书、救治了无数病人之后。 再往前的医学之道是需要自己去探索的。 只不过,医学本就是一项门槛、难度都非常高的学问。 大部分大夫能将前人知识学透已是不易。 能开辟出新的知识、攻克前人无法攻克的医学难关的人,便是神医了。 在那个屋外是冰雪飘飞、但屋内是暖炉温汤的午后。 楚深和拉着院判,将他叫到身前,非常不经意地随口问道:“院判,把他带回去给你当个打杂的弟子怎么样?” 姜云天被惊得瞪大了眼睛,僵滞在原地。 给太医院院判当弟子! 哪怕楚深和说的是打杂,但这个机会是全天下学医之人都趋之若鹜的! 简直像天上砸下一块馅饼。 太过美好,他不敢接。 但他又不敢也不舍得推拒,他不想浪费小皇子的好意。 “院判,我从小学医的,二十四套医书我都倒背如流,家父说我医学天赋尚可,不如您给我出套题?” “我什么都能做,分草药,研磨药粉、制作药丸、看炉子、试方子……我都可以的!” 老院判打断了他,皱着眉盯了他半晌:“这是个小太监?” 楚深和笑了笑:“他跟在您身边,就不是了。” “我前儿得了一块上好的徽墨,比上次那个更好,给您送去?” 姜云天在一边没再说话。 他被老院判一句问话问得心底发凉。 是啊,现在的他是个太监。 从古至今,从来没听说过,有太监行医的。 可楚深和紧接着锲而不舍的几句话又让他眼底泛起了一片湿热。 老院判也不知怎么想的,看了他一眼,居然真的应下了。 他严肃的面上有些不耐,语气也不算好听,但口是心非。 “殿下就会给老臣找事做。” “先说好啊,这小童我用两个月,用得不顺手了,就给你送回来。” 楚深和缓缓笑开,拉拢方才因为施针散开的衣襟。 小小的人儿身上或许因为常年针灸,能发现许多泛青的痕迹,看了令人触目惊心。 “那就劳烦院判大人了。” “深和多谢大人。” 他用自己的人情,用自己的皇子身份。 为姜云天铺了一条路。 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煞费苦心。 后来,姜云天知道他的陛下就是这样一个温和善良的人,与他一样的大臣有许多。 他并不特殊。 但,那又怎样呢? 阳光照射到了黑不见底的角落。 处在黑暗中的人得到了光明。 难道会因为,阳光普照大地,就不将阳光视若珍宝、奉若神明吗? 后来,他成功地在老院判手下度过了两个月,度过了好几年。 他脱下了太监的服饰,再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老院判告诉他,给小皇子治病,不仅要讲究效果。 小皇子那么乖,也要让他尽量舒服一点呀,所以他们大夫能改进的,何必让病人吃苦呢? 姜云天听进了心里。 他学会了老院判的许多本事,成功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年仅二十,一手医术已是当世罕见。 直到后来,他在小皇子登基,变成了一个身材清瘦的少年天子的第二年。 他的家乡,云水郡,洪灾之后迎来大疫。 是前朝从未攻克过的疫情。 他顶着陛下略有些担忧的目光,站了出来。 亲赴灾区。 耗时三个月,试出了方子。 救下了一城、所有人都以为注定死去的百姓。 然后,成功名动天下。 被称为当世第一神医。 事情结束之后,他才恍惚想起自己的昔日仇恨,他的血海深仇。 姜云天有些讶异,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跟在陛下身边久了。 即便是回到云水郡,竟然第一个念头想的都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要解决疫情。 而疫情结束之后,他想要去报仇。 却发现,他的昔日仇人,原来,早在多年之前,都被绳之以法。 会这么做的人,除了陛下,别无他人。 可陛下多年来,竟然从未与他提起过。 可想而知的,那个曾经想要“欺辱”他的太监也已不在了。 他的陛下帮他报了仇。 说实话,姜云天分毫没有那种必须要自己报仇的执念。 因此,他只觉得感激。 而回宫之后,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