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是无话可说,而是被云桦这番话给说得茫然。 苏漾忽然冷笑一声:“云舒棠,你心里在想什么?如今掌门生死未卜、仙门同族虎视眈眈想要背刺我们一刀、狗娘养的魔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折回来!到了这个时候,难道掩耳盗铃别人就会放过你吗?自欺欺人有什么用!” 云桦没有打断苏漾,静静听他说完,才道:“这是雪归的意思。” 苏漾喉结微动,表情变了变。 康墨也转过了身。 “苏长清,我现在以掌门传音口信命令你,”云桦从袖中拿出传音符拍在桌上,嗓音略沉,“不得再违抗命令擅自行动,再有一次,收了你的调军牌禁足思过。” 苏漾搁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话。 康墨被迫听了一遭训诫,神色有些复杂,杵在原地进退两难。 云桦示意康墨回来:“康峰主,坐下吧,事还没说完。” 康墨问:“掌门要我们现在做什么?” 云桦:“什么都不做。” 雨势渐大,敲得窗纸直响。 外面的弟子们踩着泥水跑来跑去,杂乱的脚步声和春雷混杂着,听得人头晕气短。 “仙魔大战矛头直指沧澜山,短短十天我们损伤近万人,昨日我甚至想把在各门派的守护使都召回来,但被雪归拦住了。”云桦道,“沧澜门实力大减,如今各家都在暗中观察探查风向。魔军退走,还有兄弟阋墙,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康墨凝眉:“今早山门外的,查出来是哪家的人了吗?” 云桦摇了摇头:“巡逻弟子被灭口了两个,他们撤得很快。” “山道地形复杂,他们居然能悄无声息摸进来、还能全身而退......”康墨思索着,“说明他们很了解沧澜门。” “二十六家每年都要来这儿参加各种武宴比试,能不了解吗?”苏漾仰头把最后一口酒喝了,喘了口气,“我们平日怎么待他们的?派遣守护使支援灵石宝器什么没做?现在倒好,有难的时候不见人影,魔族那些狗杂种走了,他们倒来了劲儿,偷鸡摸狗地捅刀子,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没人想给自己惹麻烦,更没人想得罪魔尊。况且对其他门派而言,沧澜门统领修仙界已九百年有余。如今沧澜门式微,他们无非有两个选择,”云桦说,“要么取而代之,要么,另寻靠山。” “笑话!”苏漾将酒坛重重放回桌上。 沧澜门出过三十九位仙帝,作为第一仙门称尊近千年。 恒轩帝时,沧澜门自废仙界称帝旧制,但仙门二十六家仍以沧澜门为尊首。 昔年登仙台青云翻滚,百位飞升前辈降世。 仙帝如尘亲点十四岁的江月白,赐号“北辰”,留下一句“江天月白,北辰星动”。 北辰星动之时,便是此子飞升之日。 “北辰仙君”这四个字,自彼时起,便成了三界最遥不可及的星、也成了所有人最望而生畏的剑。 只要风雪夜归在,沧澜门便无可撼动。 “打仗最怕腹背受敌,现在魔军撤出了沧澜山,”康墨说,“我们不如趁现在彻查仙门。” “他们不是魔族,还不至于直接扑上来狼吞虎咽。他们若不亮明野心,我们也动不得。师出无名不得人心,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想先背上‘不义’的名头。”云桦顿了顿,“如今所有人都盯着我们,只差个起事的缘由。谁先坐不住,谁就输了。” 康墨道:“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不是坐以待毙,”云桦说,“是以静制动。” 屋外风雨渐大,寒气顺着门窗缝隙往里钻。 苏漾似乎喝醉了,仰靠在椅背闭着眼。云桦看了看旁边,解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他身上。 康墨忽然道:“舒棠,你跟我讲实话,掌门究竟答应了魔尊去做什么?居然能让魔族退兵?掌门身上有伤,青莲大师说他不能离开修炼洞府,此番去了魔界,要是魔尊故意为难......” 几人都不说话,屋内陷入死寂。 江月白灵元枯损,要用时日无多的命换沧澜门一条生路。 可难道仙帝的预言也会有错吗? 江月白为了一个逆徒自毁前程,那句“北辰星动”的飞升预言是不是也会随之湮灭...... “他没事。” 苏漾忽然睁开了眼。 他从椅子里站起身,将衣服扔回给了云桦,“北辰仙君无所不能,这天底下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吗。” 两人一起看向他。 苏漾没再说什么,只在云桦身侧俯身,低声说了三个字:“拿好它。” 而后拍了拍云桦的肩膀,离开了屋子。 房门“啪”的关上,屋里重归寂静。 康墨微怔:“他......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云桦缓缓摩挲着腰间剑柄,江月白的风雪夜归剑已被他擦拭得雪亮,插在自己的剑鞘中,“喝醉了。” * * * 星邪殿的密室是专门用来折磨拷打仙门俘虏的刑室。 到处都是锋利可怖的尖刃、锯齿、锁链......每一件都魔息环绕,沾染着干涸变色的血渍。密室四壁不是石墙,而是覆满尘埃的铜镜,将这些恐怖的巨物拉出更多模糊重叠的黑影。 铁锈与血腥的味道浓郁到令人窒息,燃烧的蜡烛与唯一的活物争夺着为数不多的空气。 烛火摇晃,刑具的影子被拉长,挤满了宫殿,仿佛张牙舞爪的鬼魅血影...... 这幅场景足够恐怖,并不需要真的用刑,仅仅是展示,就能把一个活人吓到魂飞魄散。 江月白选了个角落里的刑架当椅子坐。 他屈膝踩着刑架下面的横杆,向后靠在刑架的铁链网上,雪白的衣摆顺着铁架垂落,轻微地摇晃着。 灵脉中残留的灵力仅够传音。 云桦在传音符里提到“关押在魔界的修士,魔尊放回来了一千人。” 江月白又交代了些事项,刚掐灭指|尖灵光,下一刻,远处密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门开后,寂静了片刻,只有晚风传堂而过的呼啸声。 蜡烛火星在狂风里被吹得四散,落在地板,混着照进的月光,像是洒落了一地碎星。 而后才缓缓响起脚步声,不重,每一步都有轻微碾压地板血渍的破碎声。 蜡烛随着脚步而至一根根接连亮起,人形阴影在重重叠叠的刑具间移动,时高时低地缓慢起伏,最后陡然一高——遮住了角落里的江月白。 “怎么藏在这里。” 穆离渊的嗓音很低柔,和这一路缓慢的步伐一样,很有耐心,甚至带着玩味的兴致。 江月白仍然靠坐在刑架上,没什么语气:“找个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