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天魔国,天魔女在天魔宫接见了月清疏一行人。可惜,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劫狱不假,但只为带走神子。”魁予语气冷漠而嘲弄:“若破坏天狱,必会招致祸患,此等阴诡手段,令人不齿。”她顿了顿,冷笑道:“况且天狱的记载,呵,敖胥自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既如此……”恢复李忆如记忆的月清疏,自然不会还和十几岁少女一般。现在的她聪明且思虑周全,直接抢在魁予送客前,开诚布公道:“这凶兽肆虐一事,想必天魔女前辈也怀疑,是敖胥神尊贼喊捉贼喽?”修吾:“……”“……哼。”魁予来了点兴趣,从王座上站起身:“月清疏,你比在人间时聪明了不少。”她直言不讳道:“不错,我是怀疑全是敖胥搞鬼。至于你们信不信……”“我们信不信并不重要……”月清疏轻轻抬手,一把按住迟疑着想为敖胥说话的修吾。她微笑道:“关键是,要有证据。天魔女曾是天女,不如指点一二?”“……”魁予沉默片刻,终是开了口:“照胆审判,泉守獬豸。”修吾当即恍悟:“照胆为神界审判之所,而天狱囚犯被关押前都必须经过审判。泉守“獬豸”一向公正严明,他的审案记录不会有假。”“哼。”出乎意料的是,提出此点的魁予倒是冷嗤了一声。大家的目光不禁都转向了她。“天魔女前辈?”月清疏不解地问道:“有何不对吗?”魁予看向修吾:“审案记录不会有假,不代表不会有缺。”“你我几人在天师门交手,仙霞派地仙景天刚好远来支援。”她微微拧起眉头:“此番,景天是否也跟着来了魔界?!”众人俱是一惊。月清疏却是眉眼一挑:“天魔女之意,是我等万万不可在照胆打探……飞蓬将军之事?”“嗯。”魁予肃然道:“切记!”她一点都不怀疑,只要问及了飞蓬将军,平日里除非审判就陷入沉睡的泉守獬豸,会因为被删记录有所触动而立刻惊醒。“不想引起轩然大波,最后无法再离开神界,就休要好奇心过剩。”魁予的嗓音里透着寒凉之意,满满都是警告。月清疏若有所思:“好,多谢天魔女提点。”“对了……”她忽然笑道:“前辈是不是早就猜到,那位只要来魔界,就会被魔尊扣下?”白茉晴、桑游的眼睛通通一亮。就连修吾,都忍不住看向魁予,眸中出现了清澈的求知欲。天魔女答非所问:“魔尊失踪百多年,在人间被册封的那位魔君姜世离,曾亲自来魔界。他回人间后,夜叉王龙溟前往神魔之井镇守千年。”“大长老魔翳随同,夜叉王位由王弟幽煞将军龙幽暂代。”魁予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们:“现在,你们还要继续问吗?”魔尊虽然失踪了,但嫡系和魔灵又不是陪着失踪。为确保神将转世不出意外且不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姜世离被他们热情地揍了个半死。当然,她并不知道,姜世离被揍的原因,还包括“污蔑魔尊清白”。哪怕姜世离是为了好友打探消息,也被重楼的死忠围殴了一顿。天魔女只是知晓,其他知情者要么如女娲后人等守口如瓶,要么发配边域确保无碍。“这……”收到恐吓的一行人:“……好……好吧不问了!”还在炎波泉的景天,自然不知道她的晚辈们因为好奇心,惨遭了天魔女的“教育”。“呼呼……”此时此刻,她正倚靠在一把凝固为岩石的长剑上。四面八方的火焰极热极烫,总让景天有一种自己是烤rou的错觉。“灵力耗尽了?”重楼揽住汗津津到裙衫都被浸透的景天,为她把了把脉。景天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她能感受到体内空空如也,但适才在战斗中有一种奇异的突破感,一如每一次冲开极限时的朗然。这一次,是景天踏破天仙门槛之前,自以为不会再扩宽的经脉。“很好。”重楼松开景天的手腕:“但灵力倾泻过于猛烈,还是需要滋养一下仙体。”他查得很仔细,连她本身都没有发现,扩大了空间的经络骨骼出现了些许极细微的破损。也可能,是因为这种事在这百余年里,发生了太多次吧?重楼眸色一暗,将疼压在眼底:“喝吧。”他为景天,递上了一杯浓稠的果酒。“真好看。”景天惊讶地垂下眸。酒液呈现晶亮的红,泛着清爽甜蜜的香气。其中还有青翠细碎的果rou粒,总体上似是花蜜,又仿若甜粥。“哼。”见她满目惊艳欢欣,重楼不免勾了勾唇角。魔尊甚至扬了扬下巴,迫不及待地催促起神将转世:“还不快喝。”“可是……”景天莫名有点舍不得:“那么漂亮……这么喝太可惜了……”她振振有词,一听就知道是酒馆常客,极懂品酒之道:“你应该让我回去沐浴更衣,再找个夜光杯盛放美酒,好好欣赏完了,再慢慢品尝!”“……”重楼定定看了景天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哼!”他一把夺过酒觞,往口中倒去。“红毛!”景天气得上手去抢。没想到正中下怀,被重楼顺势压在胯上坐着,令双唇相触。【……彩蛋:景姑娘喝重楼牌蜜酒……】她根本记不清,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到寝室浴桶里的。也就更不可能,记得去追问那杯酒的用料与工艺。不过,重楼还是把话听进去了。又一次耗尽灵力而有所突破,景天洗好澡撩起还湿的发,穿着浴袍就进了内室。“红毛?”她疑惑地发现,桌案上摆放了一只水晶般透明的酒杯。杯中美酒轻轻摇晃,显然是刚倒不久。“哼。”重楼偏过头,低语道:“还要我喂?”景天瞬间露出警觉,端起杯盏就暴退数步,险些就要夺门而逃了。重楼这才回眸勾唇:“逃?我真想做什么,你跑得掉?”“……哼!”景天大声地轻嗤着,倒也没有再跑。她只是边品尝赏玩美酒,边走过去,用赤裸白皙的脚趾踢踹着重楼的靴子。重楼:“……”他心平气和地说道:“水一蹭干,就去把鞋子穿上。”“哦。”景天不太满意重楼的不为所动,干脆往魔躯上一靠。然后,她就听见了带着隐忍沙哑的声音:“顺便记得,别再单穿裙子。至少,里面穿一条长裤。”“噗。”景天笑得不行,险些把美酒洒了。重楼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扶住那笑到摇摆的细腰。手感极好,韧性的温热,细腻的柔嫩。如果不是边笑边动,试图用腿根夹过来,就更好了。“……哼。”魔尊火速收回手,红着耳尖拂袖而去。他道:“穿好去坐着,很快就能用膳。”“……啧。”景天对于这个魔总在恼和狠之间左右横跳,已经习惯了。她施施然穿戴整齐,将百多年未曾换过的玉簪插在头上,才坐到桌边。果然,不多时,就有香气扑鼻而来。这一膳,又是酒足饭饱。而这,只是景天在魔界普普通通的一天。“红毛。”但景天确实发现了疑点,在她第三次喝下被命名为“蜜酒”的佳酿后:“这到底是什么天材地宝?不许骗我!”这些天,景天感受到,有一股特殊灵气在一点点积少成多地改变自己的体质。最明显的表现,就是煞气不再被拦于魔印之外,而是真正地不再侵蚀于她。仙体似乎也逐渐发生着改变,经脉窍xue的韧性变强了,耐力、体力乃至身体的轻盈都慢慢地有所提升。若非日日都与重楼交手,每次都让景天隐约觉得,比前日轻松,本身又确定除此之外,没食用无法确定功效之物,她肯定不能这般断然。“花蜜而已。”重楼面不改色,但也试图避重就轻:“我撒了点果rou。”景天不为所动:“什么花的花蜜?什么果的果rou?”重楼:“……”“说实话。”神将的转世逼近了魔尊,直视着那双试图躲闪的血眸。她没有执镇妖剑,但手掌极轻柔地抚上魔心:“你有时候会心跳加快。”“……”重楼抿了抿唇。他甚至被逼得后退了一步,可景天还是寸步不让地瞪视着。“……就是……这样……”重楼终于扬起炎波血刃,割开另一只手臂。鲜艳的魔血,一滴又一滴洒落。于景天震惊的目光中,落在杯子里。“我是植物。”重楼低声道:“化形,实质上是一种掩饰。”魔掌翻覆,鲜血被解去化形赋予的变化,回归了最纯正的花蜜状态。重楼取出一瓶佳酿,倒进去搅拌至均匀粘稠、剔透晶红。“……你!”景天的嗓子滑动了两下。味道依然鲜美,但她完全没了品尝美酒的悠然心境。“我也是没办法。”重楼低语:“除此之外,只有精血与体液。后者不用考虑,前者……大战在即,我还是魔尊,不能再让自己重伤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可你既然问了,我就不能隐瞒。省得你恢复记忆,又说我糊弄你。”“但这种消耗不算什么。”重楼试图说服景天:“也就是最近,你天天与我过招,损耗灵力太快,身体容易担负不了,我才这么给你补的。”景天陷入沉默:“……”“可是……可是……”她纠结着,迫切地想找理由劝说重楼:“我能不喝的……又不是不能用其他灵果补充……”重楼摇了摇头:“但你需要用花蜜滋养仙体、改善体质、适应煞气。”“不然,之前百年留下的细碎暗伤过于久远,不好弥补。”他再接再厉道:“反而还会越耽搁越影响你的身体,那本来就是我失约造成的。”景天无语凝噎。重楼是以为,她听不懂他将责任一把揽过去,还绝口不提陷阱原本是自己第一世为飞蓬时所设的吗?“等治疗结束,凭这个无法继续改善身体,就可告一段落了。”重楼确实不知道,景天精准地发现了破绽。他还轻描淡写道:“反正,这远不如当年和你大打出手、重伤流血更严重。”“你说得倒是轻巧。”景天低低一笑,笑声里毫无笑意:“我就问你,如果我喜欢,说想天天喝,你会不会隐瞒真相,天天割开手腕?”依照重楼所言,取血对他损耗不大,至少不如精血被取的害处强大。重楼:“……”他在景天的怒视中,默默退了几步,几乎要撞上奢华宫室的墙面。“你怎么这么熟练?!你到底这么自残过多少次?!我都不阻止吗?!”景天冷不丁问了一堆。重楼不假思索想糊弄过去:“没有,绝对……”他一下子就迎上了景天灼灼锋锐的目光,一如魔尊在神魔之井与神将交锋时。这大概是景天知晓自己身份后,第一次无意识释放属于第一神将无数年杀伐积累的气势。在她专注的凝视中,没有哪个魔能言不由衷,哪怕是魔界至尊。“……”重楼不愿意激怒她,声音便莫名失了底气,只能实话实说:“现在确实没有了!”景天当即冷笑:“看来,被我发现之前还挺多的嘛!说说看……”“……我已经认过一次错了,怎么……”这一回,是真的轮到重楼被逼入绝境:“好好,我说,从头说,你别生气!”拿神将转世完全没辙,魔尊认认真真把精血、花蜜、体液的种种区分说了个全,也严肃认真地解释了,自己真没有再触犯什么约定的禁忌。“……哼。”景天面无表情。她之前能接受蜜酒,结果发现是重楼自残来的,当真就不愿再喝了。如今,哪怕听着重楼翻着花样把花蜜的功效说出来,也是不为所动。“我宁愿自己羞耻一点。”景天语气极辛辣:“至少,体液不需要你自残。”同样可以再生,同样对己有效,体液对重楼的损耗反而是最小的。“你这一世成年之前,我对本体进行了进一步研究,把毒素针对煞气进行了调整,也尽可能改善了花蜜的功效。”重楼僵硬地转移话题。景天了然,冷冷淡淡说道:“嗯,你本来就是天材地宝,只不过以前是把全部善果归于自己,现在是把别人服食你的好处彻底挖掘。”“重楼!”她的嗓音里,透了些许怒意:“你那么努力成长为魔尊,可不是为了给人吃的!哪怕是我!”重楼不吭声了。他走过去,一把搂住了还在生闷气的景天:“这也是我没能提前给你准备好武器、首饰,而是和你真正相识后,才亲手制作的原因。”那些毕竟是外物,景天踏入仙级后的体质和潜力,才是最重要的。魔尊心甘情愿耗费十几年时间研究,如何拿自己作为神将转世的最佳补品。“看在我真的很认真的份上,别气了。”重楼不再妄图说服心疼自己的景天,而是变相示弱道:“嗯?”怀中绷紧的身体逐渐松缓,象征着这场争执的结束。可是,景天突然啃上了重楼的嘴唇。“嗯呜……”她用力很大,吻得很主动,像是要将一生的情意倾诉在这一次触碰中。重楼清楚地瞧见,那满目水色之下,有什么在沸腾翻涌。是信任,是依赖,是执着,是无悔。他眼底滑过温柔的笑意,将这个到了尾声的亲昵又延长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