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样,忍不住道:“想要父亲母亲的喜欢、便去争取呀,为何要怪他。难不成陛下皇后不喜欢太子、便会、喜欢你了么?” 越是紧张,说话反而流利许多,语速微微有些快。 “从前你是天之骄子便罢了,有王家做你的支撑,还有太子的身份,整个东宫宛若一小朝廷。可如今你已是废人,父皇竟然还念着你,一个不忠不孝之徒,父皇为何会念着你!” 阿枝看燕玮的样子都有些疯魔了,姿态骇人,紧紧抓住了燕珝的手臂。 “北凉公主予你做侧妃,看来父皇心中仍念着旧情。昨日家宴,父皇又提起你。” “……不过无妨,”燕玮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眼神从两人身上扫过,“父皇已经下旨,将你贬为庶人,迁去南苑,无诏不得入宫。” “这辈子,六哥就老老实实呆在南苑罢。若是去了,臣弟会向父皇求情,将你葬入皇陵的。必不会让六哥的魂魄在世间漂泊。” 燕玮一步步上前,无视阿枝眼神的警告,走到近前。 “你还想做什么,”燕珝声音清淡,宛如石子落入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如今你不已然得偿所愿了么。” 似乎是这样的语气更激怒了他,燕玮不知想起了什么,正欲上前,看见害怕得脸色通红,却依旧挡在燕珝身前的阿枝。 嘲讽一笑。 不过须臾,长手一伸便将二人分开,阿枝被重重推倒在地,手臂支撑柱身体,疼痛瞬间传来,眼前似乎都出现了白光。 “你……” 燕珝的话被燕玮堵住,“皇兄难道就不想知道,父皇是如何说你们母子二人的吗?” 燕玮双手搭在燕珝的肩头,重重一按,原本就重伤的背脊瞬间受到重压,似是想要他弯腰。 燕珝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唇色浅淡,身形单薄,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移动半分,更不用说低头弯腰。 阿枝想要站起来,可方才不知是磕到了何处,手臂和肩膀的疼痛让她难以支起身子。 燕玮用了手劲,一寸寸往下压,而燕珝分毫不动,目光只只地看着他。 “小九,”他终于出声,“你我之间的兄弟情分,真就分毫不剩?” “六哥说得可笑。” 燕玮掌心骤然发力,阿枝尚未看清楚动作,就看见燕珝被他按倒,身体支撑不住,骤然下跌。 “父皇说,你不忠不孝,嚣张狂悖,先皇后结党营私,后宫干政。特别是皇后——深深地寒了父皇的心。” “荒谬!” 燕珝抬头,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燕玮居高临下,看着有些颓然的燕珝。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会有任何情绪了呢,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你在乎的事?” “那也是你的母后,燕玮。” 燕珝开口,干涩的喉头滚动,身后衣衫渐渐浸出血丝,早先已经结痂的伤疤竟然又迸裂开来,流出了鲜血。 眼前的人让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他相伴多年的弟弟。 “她只是你一个人的母后,不是我的,”燕玮抬眼,环视着不复往日辉煌的东宫,“但这东宫,日后也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了,六哥。” 燕玮转身,不再看他眼中,已是丧家败犬的兄长。 燕珝口中溢出鲜血,艳红的血丝顺着唇角滑落,渐渐漫过下颌。 “……母后待你不薄。” 他几乎无力支撑,声音虚弱。 大秦以武治天下,燕氏皇族子弟自幼练习骑射武功。燕玮又有天赋,跟着师父练习,虽年轻,但内功深厚,方才不过片刻,他已在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裂开,疼得额角出现了点点冷汗。 阿枝顾不得许多,支撑着站起身来,将燕珝扶起,摸了一手粘腻鲜血的时候吓得不轻,怒目看着燕玮。 “你不要太过分!” 燕玮已经停住脚步,站在门边,冷然看着相互依偎的二人。 “过分?”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唇角上扬,勾起一抹笑。 “小皇嫂可莫要被我皇兄如今这副无害的模样骗了,你以为,他便真的就怜惜你么?不过看你如今还有些用处,单纯好骗罢了。臣弟奉劝你,莫要轻信于他。” “我这皇兄,可是吃人不眨眼的猛兽。” 燕玮轻笑,转身离去。 阿枝还没消化明白燕玮说了些什么,燕玮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 他带来的侍从离去,原本就寂静的东宫更无人声。 “你还好吗?” 阿枝没将燕玮的话放在心上,看见燕珝这般模样,心头钝痛。 拿出帕子将唇角的血拭了干净,又扶起他,让他坐在椅子上,倒了水来喂入口中。 燕珝看着她眼眶微红,竟然鼻尖都有了红意,扯扯唇角。 “你哭什么?” “我没哭,”阿枝鼻头微酸,逞强道:“……就是觉得,你肯定很疼。” “不疼的,”燕珝笑了笑,“真傻。” 笑意不达眼底,喝完了水,见她衣衫狼狈,显然方才摔倒的时候伤着了。 她却似乎无暇顾及自己,照顾好他,又忙去照看一旁昏迷的茯苓。 ……还真是傻。 燕玮的话说的也不错,他确实不会垂怜于她,可她如若真能安分守己,他也不介意给她一丝温情。 阿枝将茯苓扶去了婢女的卧房,回来时眼眶更红了,整张脸都有些涨红。 玉白的肌肤透着伤情,看向他时泫然欲泣。 燕珝烦躁,不过是个婢女,何至于如此。 但还是开口,“怎么了?” 阿枝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来话。 直到他再一次耗尽耐心地询问。 “何公公,”阿枝声音虚弱,“去了,宫人已经将尸首拉去了、乱……葬岗,小顺子没拦住。” 燕珝死死掐住掌心,指节发出咔哒的轻响。 第6章 苦涩 和燕珝成亲也有了阵子,阿枝知道何桂对他的重要性。 何桂是东宫中的老人,可以说是看着燕珝长大的,燕珝幼时便在身旁,从不离身。 感情自不必说,那日太子受罚,多少宫人避如蛇蝎,生怕牵连到自己。而何公公拼着一身老骨头上前护着主子,自己反倒连带着受了重伤。 他不比燕珝是年轻人,太监都是苦过来的,身子骨早就不顶用了。躺在榻上,偷偷请来的医者也早就断言他活不长,不过吊着口气罢了。 只是没想到偏就在今日,就在此时。 尸首已被拉走,小顺子哭着跪在殿前给燕珝磕头,说他没用,没能护住何公公。 燕珝闭上眼,唇畔方拭净的血将整个唇染得嫣红,面色却惨然,没有一丝活气。 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刮起了风,黑云蔽日,瞧着夜里定要下一场大雨。 阿枝步履匆匆,燕珝和茯苓双双昏迷,何桂惨死,按九皇子方才所说,迁去南苑的旨意应当也快到了。 整个东宫只有她和小顺子还能活动,是以也顾不上手臂处的伤口,前后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