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感觉到的“鬼”,实则通通都是她。 谢知秋通过这种方法,这段时间看了不少书。 男子学的东西的确与她不同,书籍给人的感觉也不同。 昔日家里让她学的《女论语》什么的,无一不是教她要恭顺贤淑,不要给人添麻烦。 可是表哥的书,却教他大丈夫志在四方,莫要局限于一隅之地。 谢知秋有些新奇。 她并未觉得这些功课像父亲先前告诉她的那样难,反而感到有趣。 不过,鉴于这事是她自己的秘密,她不能告诉任何人,纵使有时碰到艰涩的文字,她也不敢去问先生,更无人可以讨论,所以,谢小姐其实不太确定她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想那般读懂了,倒更像是自娱自乐,享受乐趣而已。 小五看上去还会有好一会儿才回来。 谢知秋抱着书,本想回到床底下去,可正待转身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温表哥桌上的东西。 那是他今日必须完成的功课。 温闲只写了个题目,就写不下去了。 凭谢知秋这段时间对这位表哥观察的了解,他今晚多半是写不出这篇文章的。 忽地,谢知秋内心深处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这种冲动,就像有一个被长久压抑的小火苗,在邪风的煽动下,忽然燃烧起来。 父亲说,就算她再怎么天资聪颖,也难以比得过男儿。 她一直想知道,自己和男孩究竟有何不同,也想知道,若是没有被限制于这小小的一方院落,她在这世上究竟有几斤几两。 这文章,表哥多半是写不出的…… 而她,看到题目以后,已有了头绪…… 表哥想法简单,他多半不会多想…… 鬼使神差地,谢知秋走过去,随便推了几本书过去撑住温闲的头,然后从他手中抽出毛笔。 谢知秋花了一点时间端详温闲的字迹。 因为她平时常看温闲的书,对他的笔记也熟悉,稍作考虑,她便判断这字迹应该可以模仿。 谢知秋果断落笔。 烛火摇曳。 夜深。 屋室之中,只见一个八岁小女孩站在桌前,奋笔疾书,冷静地在写一个十岁男孩的功课作业。 一整篇数百字的文章,她挥笔而就,中间全未停顿,前后不过半刻钟。 等全部完成,谢小姐来不及仔细看自己的作品,忙将毛笔塞回温闲手里,摆了一下他的头。 然后,她将身体缩得极小,跑到门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不敢惊扰任何人,回自己屋子去了。 一盏茶功夫后。 小五嘴角带着点在厨房偷吃东西的碎屑,手里提着灯笼,嘴角哼着歌轻快地回了屋。 他一开门,看到少爷果不其然在睡觉,并不意外,便想去把少爷叫起来去床上睡。 谁知,小五刚走到桌边,眼一瞥,居然看到了温闲手底满满一张写完的文章,墨迹还是湿的。 小五从未见过少爷写完作业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场面,一时震惊,熄灭的灯笼脱手掉在地上,他脱口而出道:“少爷你、你、你写出来了?!” “谁?!天亮了?!” 小五发出的声音惊醒了温闲,他一看室中灯光,吓了一跳。 “对了我的文章还没……” 他猛地直起背,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空白一片的文章—— 下一刻,他看到了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卷。 温闲反应比小五还大,直接惊恐将笔甩了出去:“我靠!” 第七章 夜半厢房中,两人面面相觑。 小五被甩了一脸墨水,但整个人大为震撼:“少爷,原来你说要让我见识你的英姿是真的!” 谁料温闲居然比他更大为震撼:“我、我怎么知道是真的?!” 半晌,他不可思议地拿起卷子,难以置信道:“这、这是我写的?” 卷面上的字迹端正流畅,和他平日里的字很像,但微妙得比他正常写的更好看一些。 这文章一气呵成,中间全无修改考虑的痕迹,竟像是一提笔便写到尾,十分顺畅。 温闲第一反应,是他睡前好像只写了题目,并未写出过这么一篇东西。 但他转念又想,深更半夜,这屋里除了他,还会有谁?世上难道有什么神仙这么好心,平白无故喜欢帮人写作业吗? 思来想去,除了他自己,不可能有人能写出这篇作业了。更何况,上面的确是他的字。 想来是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出于被先生抽手心的恐惧,激发出了隐藏在身体里的潜能,能力爆发写出了这篇文章,而且他写完就立刻睡着了,所以才没有这段记忆。 这样一想就合理了,写出文章的,果然还是他自己! 思及此,温闲连忙抖了抖卷子,细细去看文章写得怎么样、交上去会不会被先生骂。 谁知这一看之下,他更震惊了! 只见这文章语句通顺,立意高深,还能引经据典,有些地方措辞行句之高深风雅,连他这个作者本人都看不懂。 温闲仔细将文章读了三遍,然后完全被自己潜能中的文采折服了。 虽然很多地方他没读懂,但看上去挺完整的,用词还很漂亮,应该是好文章! 温闲不免惊叹—— 原来他的身体里竟有这等才华? 绝对是天才啊! 看看这引用的典故,他清醒以后完全没印象,就像第一次听说一样,但睡着以后,居然不仅能想起来,还能写进文章里论证自己的观点! 早知道打瞌睡能有这种效果,他还每天熬什么夜,就该早点犯困进入这种神乎其神的状态啊! 等等,那他要是下次考试的时候努力睡着,醒来岂不是能得头名? 温闲越想越美,喜滋滋地将作业收起来,只等天亮去书院交给老师。 * “今日截止的文章,人人都交上来了吗?” 温闲所在书院的先生,年约三十五六,正是壮志在胸的盛年。 他前些年已经中举,虽未有官职,但已然一脚跨入了体面的阶层。如今,为了今后参加春闱方便,也为多得几分收入增加家用,他栖身在这梁城的鹭林书院中,一边继续苦读备考,一边也教一教书院里的学童。 他其实颇喜欢小孩,但他深信知识改变命运,故对这群尚不懂事的男孩铁面严厉,鲜少娇惯。 他长衫直立,慢悠悠地在斋中转了两圈,故意皮笑肉不笑地催促这帮小孩:“这篇题为‘今世之仁道’的文章,我可是两旬之前就布置下去了,时间非常充裕,这么长时间,连山猿努努力都能写出来了,应该不会有人到今天都没写好吧?” 言罢,他的眼神貌似不经意地落在温闲身上,然后对他微微一笑。 温闲被先生这视线看得毛骨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