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皇帝喜欢火葬,一把火烧个干净,生带不来死带不去,有的皇帝喜欢天葬,有的皇帝喜欢水葬……而乐芜,早就在他们初识的那个地方掏空了一块山腹,作为他们最后长眠的位置。 那座山,离羌国的宫殿并不远。 乐珩咳嗽稍止,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下发,待一切问题都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后,他才命人牵来自己的马。 色如黑缎,四蹄赛雪的乌骓垂下头蹭了蹭他的掌心,为他带来一点暖意。 乐珩翻身上马:“不白,去秦山。” 乌骓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心意,撒开四蹄向秦山的方向跑去,冰冷的风似刀一般刮过乐珩的脸,让他好不容易止住的咳嗽再次剧烈起来。 等到了秦山,乐珩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条小道,那条小道的树干上,拴着一匹他很熟悉的马,是乐芜出行常用的座驾,此时,那匹马正在用力地拉扯着系好的缰绳,发出悲凉的嘶鸣声。 乐珩翻身下马,准备离开,却被不白衔住了衣角。 ———它在不安。 乐珩拍了拍它的头,还是踏上了那条小道,小道的尽头是陵墓的入口,乐芜在那里等他。 他半靠在石壁上,垂着眼睫,脸色有些灰败,怀里是呼吸已经停止的夏菁。 听到动静,他微微睁开眼睛:“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打量过乐珩了。比起像他,他们兄妹二人更像夏菁一些。 现在看过去,他发现乐珩瘦了很多,眉目间多了些沉郁。 “没必要不高兴。”他说,“不用再担心凝凝会被我用来给阿菁续命,这不是好事吗?”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乐芜微笑着说,“现在也没必要失望。” 乐珩早慧,早就发现他的父亲或许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在意他们,所以处处小心,处处细致,让乐凝觉得,他们的父亲很爱他们,只是国事太忙,不能经常陪伴。 所以漫长而空寂的宫墙里,他参与了乐凝从小到大的时光,为她扎风筝,给她擦眼泪,陪着她胡闹,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一如往昔。 “我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人。”乐芜说,“所以下辈子,你们不要做我的孩子了。” 迎着乐珩的视线,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笑着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抱着夏菁从陵墓的入口处走进去,九重封墓石一重重落下,阻隔了他与乐珩的视线,也在生死之间划下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就那样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没有回头,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留下一句其他的交代。 最后一层封墓石落下,这方天地,只剩下了乐珩一人。入口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是绵长又刻骨的孤独。 “咳……咳咳———”乐珩忽然咳嗽起来,些许鲜红顺着他的指缝流出。 在这阵剧烈的咳嗽止住之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一点点擦拭唇上与掌心的血,随着血迹的渐渐擦干,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沉稳有度、无坚不摧的太子。 他从陵墓的入口出去,在不白停驻的位置,已经有数人在那里等着了。 见他孤身一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灰败起来。 奉常彭律都快要听不清自己说话的声音,他的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又好像是从天边飘下来似的:“……陛下呢?” 从叛乱平定后,陛下将羌国大小事务统统交予太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见露面时,他们这些老臣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而现在……这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成真了。 迎着数人询问的目光,乐珩道:“父亲与阿娘,已经入陵寝了。” 奉常彭律脸上血色尽失,跌坐在地上,其他几人的反应与他大同小异。 乐珩看着他们不同的反应,自己却冷静地出奇:“彭大人,如今羌国境内内乱刚定,又近岁节,不宜再生波动。父亲去世的事秘不发丧,岁节之后……再昭告天下吧。” “按往年规律,不出半月便有大雪,吴大人注意坊市之上的柴薪炭火,价不可高过去岁……” 乐珩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条又一条的命令自他口中传出——— “再过十日,各郡县的情况便会送到,在朝会之前,曹大人将各郡县税收情况整理好后报予我……” 他的镇定,仿佛给了这些突闻噩耗的臣子一颗定心丸。 乐珩返回了羌国的王宫,为今天的事扫尾,也为后续的一些律令颁布做准备,一直忙到深夜才结束。 他疲惫地撑着头,招来了守夜的宫人:“……腾霜怎么样了?” 那宫人面色惶恐地回禀他:“从牵回马厩之后,它就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让人给它清理伤口。” 乐珩从案几前起身:“带我去看看。” 宫人提着灯,引着乐珩往马厩走。马厩那里灯火通明,草料堆满了食槽,数个宫人围在那里束手无策。 乐珩走到近前,避开它鲜血淋漓的伤口,摸了摸它的头:“腾霜。” 那名为腾霜的马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眶里滚落出来泪水来,作为名马,它生来聪慧且通人性,今日的遭遇它或许并不懂,但它隐约能感觉到,它好像没有主人了。 乐珩抓了一把草料凑到它嘴边,它偏过头去不肯吃,抗拒得明明白白。乐珩接过宫人手中处理伤口的伤药,想给它上药,也被避开。只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乐珩的手背上,然后滑落、冷却。 乐珩叹了一口气,没再强行逼迫。 “都散了吧,不必在此处守着了。” 既已存了求死的心,谁又救得过来呢? 围着马厩的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怀揣着惶恐不安的心情退下。 乐珩从那个为他引路的宫人手中拿过灯:“退下吧,我一个人走一走。” 所有人都退下,乐珩提着灯,慢慢地向前走。经过不白的马厩时,他熟悉的脚步声惊醒了沉睡的不白,不白发出疑惑的“咴咴”声。 看着不白的眼睛,乐珩突然问:“你是不是想不黑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不白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却没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咴———” 它不高兴地叫出声。 乐珩走上前摸了摸它的头。 他低声说:“……我也很想。” 第124章 辅佐对象 ◎【阶段任务『贵极人臣』已开启。】◎ 祝凌接下请柬,出普照寺的一路上没出什么其他意外,她爬上来时的马车,将自己塞到马车里的软垫中,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下车。 不管是谁,有事没事别来烦她这条咸鱼! 【祝凌……】意识空间里,小白云弱弱地发声,【你要不要看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