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一步一个脚印,艰难缓慢地,步入这殉了不知多少人的乱葬岗。 她最终停在了那抹黑影前方。 用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夏天此时的心情。 她知道莺莺口中的坟坑,定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也知道灵异片背景的世界多少都会出现类似的恶心场景。饶是夏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亲眼看到这近乎炼狱的画面时,仍然被震惊到失去了语言能力。 恶臭弥漫、蛆虫满地,数不清的尸首用凉席就地一卷,就这么抛弃在这里。 有些已经埋在泥土之中,有些则就这么露天横尸,发胀、腐烂的肢体甚至还算是“新鲜”的,更多的随着雨水冲散泥土才勉强露在外面,附着在骨头上的皮肉已经变成了黑色。 那抹黑影,四脚着地,一寸一寸朝着夏天爬了过来。 怪不得画皮鬼不让她来。 夏天垂下眼眸,看着那抹黑影艰难靠近,他身上污泥般的物质和干涸凝固的碎片随着动作与雨水簌簌下落,然后又在爬行期间沾染上了更多的黑泥。 恶鬼受了伤害,第一时间回到这里。 他是从此诞生的吗? 这数不清的尸首之中,是否存在着属于画皮鬼的尸身呢? 夏天沉默地撩起衣裙下摆。 脚下便是白蛆蠕动,但她并没有在意。夏天蹲下身去,姿态随意地犹如夏日里撩拨池塘中的清水,她把红伞架在肩头,用空余的一只手伸向黑影。 她将他从污泥中拉了出来。 明明看起来像个影子,夏天却能直接触及到他。黏腻冰冷的触感又回到了污泥时的模样,只是细密的雨洗干净了他的“躯体”,他攀扶到夏天怀中时,留下的只是一长串水渍。 “三……” 画皮鬼的声线晦涩难辨,那几乎不能称之为语言。夏天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是在呼唤自己。 “……三娘……” 黏稠的影子抬起“头”。 “你究竟,”夏天凝视着他的头颅,声音几乎要淹没在雨幕之中,“是什么?” “……三娘……不害怕……”黑影答非所问。 夏天缓缓摇头。 这乱葬坑,恶心是恶心了一点,触及到阴曹地府般的场景时,冲击力是有的。 但夏天都经历了三个世界了,哪个一个不慎都可能小命不保,相比较之下这回有人鱼的加护,她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反而并没有感到强烈的恐惧。 “你伤不到我,”夏天诚实回答,“我不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从哪里来?” 说出这话时,那团黑雾就在夏天怀里。 他的“头顶”扫过她的下颌,黑雾好似在观察她,只是他没有五官,夏天无法得见任何属于人性的端倪。 “……不……记得……” 黑影哑声出言。 “杀……杀了……他们。” 他们是谁? 这个世界并非英语世界,中文的人称代词没有口语上的分别,夏天只能自己去想。 这之中肯定包括陈晖与陈昭,以及那名当众殴打莺莺的地痞。只是,画皮鬼也想杀了她。 “你为什么想要杀了我?”于是夏天问。 黑雾陷入沉默。 他保持着“抬头”的姿态许久,久到夏天感觉这幅柔弱的身体都开始手臂发酸了,恶鬼才断断续续继续问:“……三……娘……不痛苦……?” 夏天恍然:“因为我痛苦,所以你想杀了我。” 黑雾:“她们都是……这么求的……” “她们是谁?” 黑雾艰难地挺直脊梁——如果他那团算作翻滚影子的躯体里有的话。 画皮鬼似乎是转过了头,环绕这恶臭漫天的乱葬坑片刻。 “她、她,还有她们。” 慢慢的,他说话变得连贯起来,声线也不是那么沙哑难听,越发地像个男人的声音了。 “以及……鸳鸯楼的姑娘们,日日夜夜,只求一死,”恶鬼说,“难道……三娘……不需要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夏天闻言,缓缓合拢双眼。 试想一下,如果她没有穿越过来,需要面对这一切的是夏三娘会怎么样? 刚刚嫁了人,丈夫就死了。想来悲痛之后,夏三娘也是要面对陈晖那床底的遗物的,当她意识到丈夫在外不仅不忠,还是个以虐待他人取乐的人渣该如何?而当画皮鬼找上门来逼迫她就范,自己又抵抗不能时又该如何? 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受压迫者,确实会渴求一死吧。 画皮鬼想杀了她,确实很可能是三娘——是所有同样境遇中姑娘的选择。 意识到这点,夏天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沉默之中,她一声叹息。 夏天再次朝着那团黑雾伸出手。 纤细白皙的指尖触及到黏稠冰冷的影子,刺骨的寒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但夏天还是坚持着,将恶鬼“头颅”沾染着的污泥用手擦去。 温柔的爱抚滑过他丑恶的躯壳。 恶鬼的身躯颤了颤,紧接着,似悲鸣与啜泣的声音从他的躯体内部传来。 【攻略目标:画皮鬼怨念值+1,好感度+20,当前怨念值:100,好感度:50。】 夏天:“……” 与他一下子增加20点好感想必,那1点怨念值的增加更让夏天感到难过。 如果……画皮鬼真是为那些姑娘们而来,那么这怨念值,真有降低抹平的余地吗? “三娘。” 他的声线逐渐恢复,与往日陈昭的清朗声音听起来大差不离了。 只是此时此刻,画皮鬼的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细听之下,那之中还有压抑的愤怒。 “你为什么,”他哽咽道,“不愿意离开兄长?” 恶鬼对自己的认知依旧是“陈昭”。 “我好嫉妒,好生气啊……” 他抓着夏天的手臂,蓦然收紧。 “冥冥之中,三娘受到庇护,如果她们也,她们也……” 【攻略目标:画皮鬼调查值+10,当前调查值:60。】 后面悲怆的话语,恶鬼没有说下去。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静待片刻后,而后又缓缓出言:“我……为她们而来,是吗……那我……究竟是什么呢……?” 痛苦过后,随着画皮鬼的声线越发像人,他的理智似乎也回来了。 而黑雾在污泥中翻滚的场面,倒是让夏天多少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状况。 鬼就是鬼,哪怕他披着人皮,能伪装成人的模样,他到底是鬼。 他没有记忆。 没有为人的认知,却拥有着属于人的情绪,进而失去了正常的逻辑体系。 画皮鬼是为那些受害的女性而来,他所做的一切……就恶鬼自己所言,都出于她们的“呼唤”。 试想,鸳鸯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