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只有周书熠像个局外人,一脸无所谓地抱着胳膊靠在墙边,耳机里播放着给郁霜准备的英语听力,——在拿给郁霜做之前,他要先听一遍确认难度是否合适。 终于那辆熟悉的黑色普尔曼驶进庭院,周慕予进来的瞬间,会客厅的气氛降到冰点,而他面带微笑,语气甚至称得上和煦:“一大早请大家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不敢不敢……”众人赔着笑起身问好,一个个笑得比哭都难看。 周慕予坐到主位,左右看了看,说:“大家都忙,我也不多废话。今天请各位过来,主要是替我侄子书熠向各位赔不是,年轻人不懂事,昨晚冒冒失失冲撞了各位的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完,周慕予顿了顿,扬声对门外道:“书熠,进来。” 周书熠摘掉耳机,顺手扯了扯外套,面不改色地进去。 “道歉。”周慕予说。 众人还没来得及推辞,周书熠便从善如流地一鞠躬:“对不起。我不该闯进各位公子少爷享乐的地方,更不该看到各位公子少爷逼良为娼时怒急动手,坏了各位的好事。下次遇到这种事我一定先报警,绝不越俎代庖,伤了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的脸面。对不起!” 周书熠说话像背书,在场的人除了周慕予,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慕予等他说完,不紧不慢地皱起眉头:“胡说八道什么。” 接着转向身侧,赔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满口胡言,是我管教不周,抱歉抱歉。” 说完又看了一眼周书熠,变脸快得像翻书一样:“还不快滚。” 周书熠又鞠了一躬:“是。” 等他出去,周慕予坐回自己的座位,笑道:“这孩子从小骄纵惯了,说到底我不是他生父,也不好对他太严厉,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脸上挂不住,尴尬地赔着笑,周慕予又说:“这次他打伤了人,我作为家长理应代他负责,日后的住院费、疗养费、精神损失费,诸多种种,各位不必跟我客气。” 让金贵的周家小少爷亲自鞠躬道歉,众人心里已经十分忐忑,现在听周慕予说要赔钱,更是坐立难安。 ——周家的钱,哪是能随便要的? “年轻人闹着玩,难免磕磕绊绊,没有那么严重,您实在是客气了。”一位穿着考究的妇人道。 她说完,另一个中年男人也跟着接话:“是啊是啊,要不是犬子喝多了做那些混账事,也不会有这后面的麻烦。反倒是我要感谢周小少爷替我教训这不争气的儿子,至于说赔偿那万万不可,还请您和周小少爷不要怪罪犬子酒后失礼就好。” 说话的人是昨天被周书熠一酒瓶敲在头上那个人的父亲,在心疼儿子和顾全大局之间,他到底选择了后者。 有这两人开头,后面的人纷纷应和,一个接一个的道歉赔不是。 到现在这些人都还以为周慕予把他们叫来是为周书熠出气,话里话外都是“周小少爷”如何,而丝毫没有对郁霜的愧疚。 周慕予耐着性子听完,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说:“我体谅各位的心情。论岁数我不如各位年长,育儿经验更谈不上,不过我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年轻人心浮气盛、容易犯错,这些我都知道。” 说着他叹了口气:“可惜我不像诸位家里的公子小姐有父母庇佑。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摸爬滚打过来的,无论什么时候犯错都得自己担着。现在回头想想,父母的庇护也许并不全是好事,倘若我一直依靠着周家,今天也不能坐在这里和诸位这样说话。” 周慕予这话说得委婉,但在座都是人精,稍一琢磨就明白什么意思。 “对了,昨晚那个年轻人,就是误闯进银港,险些被当成男娼的那个。”周慕予微笑环视左右,话锋一转,目光冷了下来,“说来惭愧,是我房里的人。”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偌大一个会客厅忽然泛起阵阵凉意,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捏了一把汗。 “也怪我疏忽,忘了他深居简出,不懂人情世故,竟然天真到轻信陌生人电话。” 说完,周慕予顿了顿,“他胆小不禁吓,现在还昏迷着。实不相瞒,这些年我遇不到合适的人,一直没有成家。好不容易遇着这个,我心里喜欢,想和他长久。但他昨天遇上那些事,回来之后连我也不让碰了,跟只刺猬似的就差把自己藏在沙发底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各位都是过来人,不妨指点我一二,到底该怎么做。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不怕各位见笑,我这婚怕是结不成了。” 周慕予这一席话无异于往地上扔了颗炸弹,众人终于醒悟过来,原来先礼后兵的“兵”在这里。 没有人告诉过他们郁霜有这么重要,现在好了,玩小鸭子玩到周慕予的心上人头上,家里的孽子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周先生……您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个人大着胆子问。 周慕予看过去,微微一笑:“您指的误会是没有诱骗、没有下药还是没有猥亵?如果是这样,我也希望是误会。毕竟现在躺在那里的是我的心尖肉,最不希望他受到伤害的人是我。” 话说到这里,没有人再敢吱声。何况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们一个一个心里都很清楚。 刚才说过话的中年男人再次开口,诚惶诚恐道:“实在是抱歉周先生,我替孽子向您夫人赔不是,还望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孽子是我们陈家独苗的份上,放他一马。” “陈先生严重了,我并没有要把陈公子怎么样。”周慕予脸上扔挂着那抹笑,凉凉道:“您爱子心切,我也心疼我家宝贝。宁城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要是我家宝贝再不小心冲撞了谁,我实在是怕他受不住第二遭。” “您放心,您放心,孽子正有出国读书的打算,三五年内一定不会出现在您眼前。” 那人没等周慕予说完就急忙接话,周慕予看过去,慢条斯理地重复:“三五年……” 对方一愣,立马改口道:“也不一定,他妈妈想让他移民,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到时候我们全家一起搬过去,再也……再也不回来了。” 周慕予这才不紧不慢地点点头:“既然是移民,那要早点准备才好。” 对方点头如捣蒜,接连称是。 周慕予又看向其他人,缓缓环顾一圈,说:“孩子大了,出去历练历练没什么坏处。诸位做生意也是,人挪活树挪死,外面天地广阔,何必拘在宁城这里。 今天趁诸位都在,有些话我一并说了吧。我这两年生意做乏了,很多事都交给底下人去办,再过几年书熠长大,我恐怕更是甩手掌柜。他们这些年轻人做事莽撞,不晓得人情世故,有时候得罪了人不自知,要是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