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之后的头疼,比燕鸥想象中还要难熬。 又是一个大半夜,燕鸥在剧烈的疼痛中惊醒。呕吐、颤抖、双目发黑,没一会便全身透凉,难受得不得了。 季南风依然守在他的身边,安抚他、宽慰他,但这回疼痛实在过于猛烈,燕鸥在剧烈的耳鸣中,只觉得离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远,离季南风也越来越远。 “好疼……”燕鸥怕疼,但一般很少说得出来,这回一开口眼泪就哗啦啦地往外掉,看样子是真的忍不住了。他一边捂着脑袋,一边气若游丝地哀求道:“呜呜……我想吃药……给我吃药……” 无助,无奈,无力。季南风也看不得燕鸥受罪,但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疼痛除了忍受别无他法,便只能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后背,一遍遍低声安慰着。 身下的床单都被这人抓破了。 这一次疼痛,几乎送走了燕鸥的半条命,也轰塌了他好不容易给自己搭好的意志。他抱着季南风的胳膊哭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季南风也在一旁看着眼眶泛红,手术才过去两天,燕鸥原本健康匀称的身子便一下子瘦了下来——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他从不说消极的话想消极的事,他很努力地遵循医嘱,他比同层所有的病人都听话乐观,但在疾病面前,他的一切努力和忍耐,似乎都成了不值一提的泡沫。 他听到了燕鸥无奈地叹着气,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便轻轻弯下腰来,说:“崽崽现在能说话吗?要不要聊聊天?” 燕鸥含糊地应了一声,往他的手边蹭了蹭,然后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但他一开口,说的话倒也永远是轻松平常的:“老婆……你画展准备得怎么样了?” 季南风努力笑了笑,说:“我把你关于风的构想和展馆那边提了,他们很喜欢,已经开始安排了。” 燕鸥终于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老婆真厉害,其他的都准备好了吗?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季南风捏了捏他的耳垂,说:“基本都安排好了,已经开始准备宣发了。” 燕鸥想了想,说:“给贵宾和媒体准备纪念品准备好了吗?这次来参加的都是厉害的人物,这一块千万不能含糊了。” 季南风看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开始欣慰起来:“策划准备了几套方案,我都不是特别满意,准备回头再修改一下。” 燕鸥抬起眼,道:“给我看看吧,大纲、执行脚本、还有现场返图我都想看看。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还是想亲自给你把把关。” 从毕业以来,燕鸥就一直担任季南风的专属策展人,为了帮季南风打好宣传基础,他学习了很多策展相关知识,并且一直十分注重培养自己的艺术敏感性,也同时积累了很多的人脉。 可以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了解季南风作品的人,包括季南风自己。 当然,燕鸥的情商也在线,他知道策展工作已经外包出去,自己的参与也要讲究尺度,不然对于季南风之后在业内的口碑也会有影响。他说:“放心,我只是检查一下细节处有没有纰漏,不会干预整体走向和定调的,老婆自己挑的团队我肯定信任。” 季南风听到之后,心里也踏实起来,但他还是担心燕鸥的身体:“我可以给你看看、打发一下时间,但是你不许太累了,你的身体比画展重要。” “好嘞。”燕鸥弯着眼睛笑笑,“其实我就是闲出毛病来了,必须找点儿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事实好像确实如此——季南风一把这家伙晾在床上,强迫他休息,他就开始一阵一阵地脑瓜子疼,但每当他开始琢磨事儿,开始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反倒没工夫顾忌身上的不痛快了。 看他闭上眼,季南风便听话地在他耳边讲着关于这次画展的构想,燕鸥轻轻嗯着,偶尔给一两句提议,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比讲给孩子听的睡前故事还好用。 术后第三天,燕鸥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虽然还是不能吃重口油腻的食物,但是能稍微吃些水果,吐得也不那么严重了,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是,他似乎在读写方面出现了一点障碍,策划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他觉得很熟悉,但是却怎么都认不出来了。 大脑颞叶的角回轻微受损导致的失读症状,这是术前了解过可能出现的后遗症,比起偏瘫眼盲失语失忆,已经是最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的影响。 燕鸥对此早就已经有了预感,但是真的发现整整一面字变成了一圈一圈看不懂的符号,还是难以控制地烦躁起来。 季南风看出来他有些泄气,连忙安慰道:“今天早上问了医生,他说这是正常现象,拍了片子说没损伤到脑组织,慢慢修养会恢复过来的。” 阅读障碍不是不可逆的,这让燕鸥心里好受了一点,但是看到这些天书一样的字,他还是觉得心情一阵窝火。他感觉自己脾气变差了点,也许是因为手术,也许只是单纯地觉得无力——不能出门、不能走动、看不懂字,什么都干不了,哪怕他没做手术,也会被这样的现状弄得难受不已。 他狠狠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埋怨自己不争气,季南风见状,伸手帮他揉开皱紧了的眉头,说:“你别急,你想听,我给你念就是了。” 心情郁结的燕鸥也顾不上怕麻烦季南风了,只瘪着嘴让季南风把策划和脚本读给自己听。他平时喜欢直观地看思路清晰的思维导图,这样纯靠听力的模式缺少视觉感知,消化起来也慢不少。 但好在季南风整个人讲话做事都轻轻慢慢的,又很有耐心,听不明白的地方总会不厌其烦地跟他讲。燕鸥一边听着一边指出了几个需要修改的细节,季南风便会一一记下来,等说完一个段落再总结起来跟他讨论。 这让燕鸥想起了密莱的那张《盲女》,盲人姑娘坐在路旁的石堆上,双目紧闭、表情平和,一旁相依为命的伙伴藏在她的怀里,回着头,为她描绘着她看不见的的大雨初晴、乡村田野、七彩长虹…… 捋清了整个策划内容之后,燕鸥的心情也没那么烦躁了。他偏过头,轻轻靠到季南风的手臂上,然后撒娇似的问道:“如果我以后一直好不了,彻底不认识字了,怎么办?” “虽然不可能,但也没关系。”季南风勾着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不管你认不认识字,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你想,我随时都会念给你听。” 第21章 夏山如碧21 有了季南风的承诺之后,燕鸥心里踏实了不少,烦躁的情绪退下去,整个人也冷静了不少。 他想起来自己刚刚忍不住发了脾气,忽然有些愧疚起来,便说:“老婆,以后我要是再跟你任性,你就骂醒我。” “骂你干嘛?我倒是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