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高立城头齐齐拜下,“陛下圣明!” 其余人终于也收了声,哗啦叩拜。 千万唏嘘,喜忧交杂,终究还是在气氛的推动下认了帝王的决意: “天佑大承,百年福祚昌盛!” 在整齐的叩拜中,唯有一道人影稍显凝滞。 宁如深自俯首间悄悄抬眼。 就看人群之中,已有朝官隐隐扫向尚且年幼的李景煜。而后者似有所觉,那张纯真的脸上缓缓浮出了一丝惊恐…… 宁如深,“……” 这小短腿,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 批卜过后,净喜退去了一边。 这一惊雷般的插曲结束,一年一度的岁首庆典还要继续。 这次庆典办得很隆重。 在督典市的操持下,十大世家联合承办,盛况空前。 倒真像是印证了大承盛世的开端。 城楼之上,李无廷一手按在城墙头,身形岿然冷峻,如一座巍峨不倒的高山。 趁着众人注意力又被城下表演拉去。 德全终于没忍住,“陛下!” 身侧的帝王轻扫来一眼,他顶着近前的压力低声急道,“陛下何至于绝后……” 李无廷声线淡然,不容置疑,“朕只要他。” 德全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痛惜。 他是希望陛下得偿所愿,但没想过陛下竟连子嗣都不留。叹息片刻,他想着宁大人,想着这一路看来二人间的情慕,好像又能接受了。 德全退而求其次,“但陛下只要宁大人,也不需要后位空悬……” 李无廷听出他的意思,“朕不会封后。” 德全到底还是个小太监,想得不远。 他腆着脸疑惑:这有何不可? 李无廷就望向下方这片繁华的京城,目光落在灯火与夜幕交界的天边,“他开市井,立内阁,赴北疆,入敌营……”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抱负施展。” “他的一身文绩武功,不该被掩于这一‘后位’之下。他该是立于朝堂,青史流芳——” “朕要百年之后,无人敢书他为佞。” 德全望着帝王坚毅的侧颜,震讷了半晌,没忍住垂首潸然,“陛下啊……” … 典礼的流程已经结束。 众臣子登楼的登楼,游市井的游市井。 一片热烈喧闹的气氛中,宁如深挤过同僚寻去了李无廷那头。 李无廷转头看见他来,肃穆的神色一变,没忍住弯了下唇。 亲卫无人阻拦,他几步就到了帝王身边。 想起刚刚万众城楼上的那一幕,以及李无廷越过众人望来的那一眼,宁如深心潮又推涌起来,“陛下…” 李无廷没说什么,只转向热闹的下方: “来看看我们的大承。” 宁如深站在他身侧往下看去,百官相庆,民生和乐——这是他们的大承。他正动容着,又听身侧道: “还有你的舞狮。” “……”他目光一落。 只见拥挤的人潮中,高大威猛的男子正举着硕大的狮子头,跃然人海之间。 宁如深咽了咽。 李无廷继续,“比起宁卿,还是差了点意思。” “……”还没完没了了! 他不就说了个“还能舞狮”! 宁如深恼羞成怒,去捏李无廷的手。手刚一伸过去,突然就被牵住。 袖摆下的手紧紧扣住了他。 宁如深抬眼便看李无廷抿唇含笑。他心头一动,情不自禁地启唇,“朝……” 几乎是话音开口的同时。 城楼上蓦然一声钟响,眼前烟花齐放! 时刻一瞬跨过子时迎来了岁首,璀璨的烟火在夜幕中如微雨流金。在人群惊呼赞叹间,他同李无廷十指紧握。 宁如深心跳怦然加速。 万千光华映亮了他明净的眼底。 他屏息看去,烟火在近前放出几个绚烂的大字: 『盛世清平,月朗风清』 心弦被倏然触动,一声低唤混着鼎沸的人声和烟火的乍响,落在两人之间,“…朝君。” · 大典结束后,帝王不纳妃的消息天下皆知。 众人震惊唏嘘之余,却也并无太大异议。 正如李无廷先前所说,百姓关心的不过是柴米油盐,富足和乐。 偶尔有几句质疑的,也都被周围人怼了回去:“陛下无后,那也是为了大承的国运!” “有什么比咱日子过得好重要?” 乍然掀起的波澜很快就被平息。 举国上下都是一派祥和,除了一个人—— 皇宫,东侧书舍中。 李无廷和宁如深坐在案前,案后的小短腿都快哭出来了,“皇兄……” “景煜,稳重些。”李无廷说,“从今以后,除了课业以外,你还要时时去内阁听政。” “武艺也别落下,朕会招新晋武状元来教你。” 这下李景煜就真的哭出来了:呜呜! 他耷拉的小脸像浸了水的包子,“皇兄,臣弟还太小,不是还有二皇兄?” “你是想让大承毁于一旦吗?” “……”哭音戛然而止。 宁如深感叹:直白的,合理的。 李无廷将课业布置了没一会儿,外面便有朝臣寻来禀奏,他起身暂离。 待人离开,宁如深有些不忍心。 他看着皱巴巴的李景煜,正想安慰开解,跟前的小短腿忽而神色一变,正经地眨眨眼: “没事,我都理解。” 宁如深:? 李景煜认真道,“皇兄要同宁大人在一起,对不对?从前皇兄护我良多,我一直无以为报。” “若是皇兄需要,我愿意担下苍生。” 宁如深怔然哑了哑,“那刚刚……” “要适度卖惨,皇兄才会心软。”李景煜凑过来小声嘀咕,“不是宁大人教的吗?” 宁如深缓缓张嘴:还真是他…… 李景煜又说,“我可只和宁大人说了,你不要和皇兄说。” 宁如深觑着这副天真无邪的面孔,合理怀疑他是在迷惑自己,但还是禁不住点了点头,“……行。” 小短腿便亲昵一贴:“嘻嘻。” … 隔了会儿,李无廷回来了。 他同人布置完功课,就和宁如深一道离开。 这会儿天色还早,又还是在节假期间,两人便先回了寝殿。 到了宫中,禀退众人。 宁如深正在盥盆中洗着手,就听李无廷问,“景煜和你卖乖了?” 他侧目,“陛下怎么知道?” 李无廷就笑了笑,“他什么样的,朕再清楚不过。” 宁如深恍然:龙还是老的辣。 也是,先不说李无廷惊人的洞察力。有了两世的经历,自然了解得清清楚楚。 那景煜…… 他边想边擦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