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
“不碰到水就行了。”
洗完澡郑蘅坚持要自己一瘸一拐地爬回床上,陆沉站在她身后有些好笑。
“我看你刚刚回来时走路还脚底生花,怎么上完药就瘸了?”
郑蘅也学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若是没有人问她疼不疼,再深再重的疼痛,她也能一个人咬着牙默默忍住。
可是他今天却一直惦记着她的伤口,还为她买了药,认认真真地帮她涂在脚上。
她突然就觉得,很疼很疼。
郑蘅躺在陆沉的身侧,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她刻意离他远了一点,防止自己再度被美色冲昏头脑。
她需要保持几分清醒,好好缕缕他们现在的局面。
七年前他们决绝分手,她花了一年时间才开始接受已经失去了他的事实。
然后用了漫长的岁月,逐渐将他从生活中淡化。
如今他又意外地回到她的身边,与她再度肌肤相亲。
如果这一次他又转身离开,那她要再花多少年去承受这种支离破碎。
刚刚分手后的那几天,起初她端着矜持,为了保留最后一点自尊,狠下心跟他断绝了一切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再过一段时间,她开始出现幻觉,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向她求和。所以她仍然固执地不肯去主动找他。
再然后他真得杳无音信,她的理智才一点一滴被思念侵蚀。相思如水啸,冲垮了她所有伪装起来的坚强。
于是她疯狂地给他以前的各种社交账号发了不计其数的信息。只是无一不石沉大海,她终于日渐绝望。
她又忍不住想,如果她当时没有为了强制自己忘记他,断绝了与游戏的联系,那么她也许就能早一点找到他。
甚至,在他刚刚在这个领域崭露头角的时候,她就能发现他。
这样的话,就不至于在再次遇到他的时候,已经虚度了七年的光阴。
家里逼婚日益临近,就算这一次她还跟十几岁的年纪一样,不问结局,只顾着与他耳鬓厮磨。
她如今的年纪也给不了她多少剩下的时间了。
而他也快到而立之年,曾经因她摔得头破血流,又怎么会愿意再跟她继续纠缠。
郑蘅想的愈多,愈觉得他们之间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她闭上双眼,头皮隐隐作痛。
陆沉在一旁默默打量着她忽明忽暗的神色,看着她两道秀眉纠结地拧在一起,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一把将她拥到了怀里。
“又在想什么呢?”
他慵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宽慰,如同无声的大掌抚平了她的焦虑。
“在想,你怎么不问我这几年在干嘛。”郑蘅如实回答。
“那你在干嘛?”陆沉顺着她问。
“我……”郑蘅清了清嗓子,郑重严肃地告诉他:
“我现在是一个优秀的室内设计师。”
“哦,搞装修呢?”陆沉挑了挑眉梢。
“不是,公司有负责装修的人。”她认真地纠正他,“我是设计师,设计师!”
“好的,Designer。”
这会儿轮到她挑眉了,“这几年有好好学英语呀?”
“嗯……士别三日,总当刮目相待的。”
他语调里没有什么波澜,却勾起了一大段遥远的过往。
陆沉初中时十分叛逆,无心学习,成绩在班级排名里始终吊车尾。
后来勉勉强强进了一所普通的高中,高中里学业荒废为零,每天晚上翻墙去打游戏,白天在课堂上呼呼大睡,被授课老师丢了不少粉笔头。
高考前夜还窝在网吧里乐不思蜀,被他老爹揪着衣领一脚踹进了考场。
两个月后,又收拾好东西被他爹另一脚踹进了一所专科大学。
因为皮相出众,一路上也有不少姑娘对他暗送秋波,往他书包里塞小纸条。
他皱着眉头一一表示对她们无感,而后抱着他的游戏键盘又一头扎进了网吧。
于是这么些年,浑浑噩噩下来,他在学业上一无所成,感情史亦是一片空白。
每当他向郑蘅谈起这些的时候,郑蘅就捧着他的脸开玩笑道:
“感谢游戏,替我锁住了我的男朋友。”
不过也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本来只是觉得读书十分无趣,在游戏里打发时间。
却不知不觉间练出了出神入化的神仙操作,也许亦有天赋在其中。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于是他每逢寒暑假之际,就去小公司给人兼职当代练,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收入还不错。
他原想这一生大抵是会与游戏相伴,至于学习,从此萧郎是路人。
却在十八岁那年,因为彻夜打游戏,早上返校时,一脚踏空踩进了路边一个坑里,摔得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的时候,隔壁的床铺上躺着一个高挑白瘦的姑娘,病得小脸煞白。
他还挺喜欢她的长相的,看着斯文安静,一副聪明漂亮的模样。
没想到打游戏那么菜。
他默不作声地观察了她一阵,发现这姑娘还挺不一样的。
比如,在逆风局里被人追着砍杀的时候,她的神色格外凝重,眉毛差点拧在一块。
手指更一顿慌不择路的魔鬼操作,似乎要把手机屏幕戳出洞来。
更让他瞪目结舌的是,她的身体也跟着游戏里的人物一样,为了保住小命,向侧边扭曲到了极致。
好像现实生活里也有人在追杀她一样。
于是他也在手机上下载了同一款游戏,一直沉迷电脑游戏的他,想感受一下这身临其境般的游戏体验。
但是他面无表情地玩完第一局以后,得出一个结论。
她是真的菜鸡。
这种低龄游戏,她竟然玩出了3D效果。
本来想直接卸载游戏,他的余光却瞥见她正在偷偷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医院没有电脑,躺着也是无聊,于是他继续玩起了这个低龄游戏。
终于有一天,她面带羞涩地戳了戳他的大腿,恬不知耻地跟他说她也十分擅长这个游戏,问他可不可以顺道带上她。
她保证不会坑他。
她期待地朝他微微一笑,眼睛里满是星星点点。
“好啊。”他爽快地信了她的邪。
于是她马不停蹄地报上了她的游戏大名:“霸道Designer。”
他在添加好友那栏里输入的时候有些迟疑,又不愿被她瞧出来他的窘迫。
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过去每一节英语课上都在闷头大睡的行为感到有一丝的后悔。
于是他对她笑了笑,“不如直接加个企鹅吧,这样游戏里自动就是好友了。”
“大神你说什么都行!”
郑蘅激动地报上了自己的企鹅号码。
而后他们在医院里,过上了没羞没臊的……虐菜生活。
郑蘅出院那天,给他买了两斤水果,表示对他的谢意。
她依依不舍地跟他道别:“有空的时候记得找我打游戏。”
“会的。”他再一次爽快地答应了她。
郑蘅准备离开病房的时候,回顾着这些天跟他的朝夕相处。
他们萍水相逢,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这次一出院,大概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遇到。
于是她回过头,诚心诚意地把他夸了一顿: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也是脾气最好的人,还是打游戏最厉害的人。”
趁他没反应过来,郑蘅吐了吐舌头,红着脸跑了出去。
嗯,典型的撩完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