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人无能为力的是,他们分开了那么多年,七年里不曾联系过对方一言半语,其实早就已经脱离了彼此人生的轨迹,又如何能再与他圆满?
罢了,郑蘅已不再憧憬还会遇到什么真爱,再过些年她也许会找一个同样有故事的人结婚,然后相伴到老,直到久伴凝结出来的亲情熬出一点类似爱情的东西,这不是大多数人所求的平淡安稳的一生吗。
陆沉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她坐在床上发呆,眼神里并没瞧见什么疲惫。于是他把她拦腰一抱,大步迈进了浴室,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浴缸里,用花洒帮她冲洗身体。
郑蘅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明明他还跟以前一样温柔,为什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陆沉,你这几年在做什么啊?”
“游戏主播。”他坦然回答她,“今天有一个比赛要打,我不能在这陪你太久。”
“那应该挺厉害的,你游戏玩得好,长得又好看,应该有很多粉丝。”
“比起以前,是好多了。”陆沉眼神暗了下来,把花洒放到她手上,“我得换衣服出门了,你自己洗一下,别在浴缸里坐太久,水凉了都不知道。等会儿外卖到了,记得吃早饭。”
郑蘅注意到他提到以前的时候,眼神变得讳莫如深,垂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默默接过花洒,给自己随意冲了几下,就披上干净的浴巾,从浴缸里走了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脑后,水珠一滴一滴得沿着后颈往背上流淌,寒意也一阵一阵向心口处袭来。
郑蘅蜷缩着身体,用吹风机默默吹干头发,回过头看向空荡荡的房间,已经没有了陆沉的身影。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拿起手机直接搜索陆沉的名字,看到头条上那一条条称赞的词条,她释怀地笑了笑。
七年前分手以后,她在游戏界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些动态。
她的少年,没有按照当初许给她的承诺那般,规规矩矩读书,而后踏踏实实找工作。
而是中途弃学,去了他一直钟爱的电竞行业,几年沉浮,斗转星移,终于也混出了属于他自己的一番天地。
郑蘅想,当初分开,或许对两个人的人生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她读完大学以后,跨专业考研去了自己喜欢的行业,终究也凭借着这份与他相似的热忱,在自己的行业里,逐渐闪闪发光。
他和她都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当初热烈向往的那类人,过上了以前曾一起规划的那种人生。
只是,他们之间曾纯稚美好的感情,却尘封在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里,不复如初。
郑蘅是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用玉米白面喂养长大,所以生的高挑秀气,皮肤白皙。习惯了北方干燥冷冽的空气,于是一到湿润的南方,被潮气侵袭,常常落得生病发烧。
陆沉是长居于南方的岭南小生,眉清目秀,眼含春意。长到十八岁也不曾见过皑皑白雪,于是一到干冽的北方,遇上刺骨寒风,往往逃不过打针吃药。
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然会走到一起,纠缠了近三年的光景。
又在杳无音讯的七年后,再次,金风玉露相逢。
十年了,她认识他,竟然有十年了。
十年前,她第一次来到H市,是跟着学校的社团参加活动,那时候她才十八岁。
学校只肯报销火车费,于是一行八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北到南,郑蘅在火车上干呕了半天,下了车又因为温差太大幸运地发烧了,活动的第一天就成功入住人民医院。
她一个人在医院里百无聊赖,只能靠打打游戏排忧解闷,一边在游戏里用蹩脚的技术虐虐比她更蹩脚的菜鸡玩家,另一边暗自在心里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受罪。
聊以慰藉的是,隔壁床的男生长得不错,俊眉朗目,有点像山水画里走出来的清俊少年。
并且这清秀的少年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与她有着云泥之别。因为眼尖如她,瞧见他也在病床上玩着同一个游戏。
不过从他修长灵活的双手游刃有余的操作中以及俊秀的五官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上看来,他跟她一定不是同一个段位。
郑蘅这边被打得落花流水,气得想砸手机。
隔壁少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于是郑蘅发挥了长颈鹿技能,伸长脖子偷窥他的操作,三杀,四杀,五杀,超神……捷报频频传来,她看得惊心动魄。
那瞬间她觉得他们两个玩的应该不是同一个游戏,这天上地下的游戏体验,她怀疑根本原因是自己氪金不够。
一局结束,她听到自己发出谄媚的声音:“大神,请你带带我吧。”
她差点儿就要抱住他的大腿痛哭流涕了。
“好啊。”少年的声音温润如玉。
“那我加你!”
于是郑蘅成功地抱上了大腿,游戏段位如窜天猴般往上飙升。
朋友纷纷对她名列前茅的段位排名表示惊叹,一时之间她有些飘飘然,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美好的男孩子?还让她给遇到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在她心里,便永远是那个光风霁月、山明水净的温润少年。
郑蘅的思绪又飘回了十年后,她看着褶皱不平的床单,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旖旎的气息。
前一个夜晚,他还与她交颈而眠。
他没说他也想念她。
陆沉来的时候只带了他一个人和一身衣服,走的时候他也什么都没留下。
郑蘅心里那些隐晦的陈年旧伤又被翻新出来,刻上了新的红痕,她觉得她再一次地被他抛弃了,在同一个城市里。
她与他,每次都是这样,初遇时烈火燎原,结束时只余一丁点儿草木寸灰。
来时浓烈,去时黯然。
她面无表情将昨天剥落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在身上,平静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只是关上门离开的那一瞬间,眼泪如珠而落。
这一次若是不告而别,她再也没有另一个七年继续在两座城市里来回奔波,只为了守株待兔般地等他出现一次。
郑蘅仰起头看着头顶微黄的灯光,不让眼泪继续决堤,她拖着行李箱,打车去了机场。
她想,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座城市了。
七年有多长,一个人读完了高中三年,又读完了大学四年,还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她读完了研究生的两年,又工作了整整五年,始终不舍得就这样把他归还到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