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挤压出一道巨大而模糊的裂缝。 他竟身处于水墨绘成的万丈深渊之下。 “楚逐羲、楚逐羲……”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自山崖上跌落,重叠作空灵回响,涟漪般荡漾谷中,将他推往更深的梦境。 滴答——滴答—— 水声淅淅沥沥,潮湿之中似又夹着些许热意,滑腻腻的泛起腥来。 肉体碰撞声逐渐明了,眼前事物也愈发清晰。 “没想到师尊还有这种奇特的……癖好?” 伤痕累累的容澜被他一把搡进冷硬的稻草堆中。 “还真是……惊人。” 掌下赤裸的躯体单薄得惊人,仿佛顷刻间便能轻易将之摧折。 “……这些难看的疤淡了不少。” 指腹游移过容澜布满鞭痕的脊背,随即将他细瘦的腰肢掌控于怀中。 “本座不喜欢看见师尊身上留有他人的痕迹。” 他轻而易举便将师尊的挣扎扼断,巴掌毫无保留地落于容澜面侧。 “鬼医的药能化瘀消疤,师尊的脸都肿起来了,徒弟为你上药呀。” 黑褐药汤淋漓过容澜苍白的面孔,一瓢接着一瓢。 水浪翻腾间,雀铃沉闷作响,那条系于师尊足踝间的鲜红细绳刺眼无比。 楚逐羲裂眦嚼齿地无声哀叫,却无法控制自己分毫,麻木地看着自己对师尊恶言相向、大打出手。 仿佛魂灵就此抽离而出,冷眼讥讽从前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 好恨自己。 他恨毒了自己,恨到无视疼痛,在自己臂膊上刻画无数血线。 “你知道我为何不解雀铃吗?” 红纱锦帐之中,容澜一袭薄衣,柔若无骨地依附在他身上。 楚逐羲指节微勾,惊觉自己竟能动弹了,他干涩地开口道:“……师尊。” “你知道吗?”容澜揽着他的颈脖,眉目低垂,恍若一尊神像,“楚逐羲?” 容澜足上仍系着雀铃,那截红绳衬得他肤色愈发惨白。 “我只剩下你了。”容澜轻声道,骨节分明的五指徐徐抚上他的面颊,“师尊只有你了。” 楚逐羲双瞳巨颤,眼前所见之景亦于一瞬骤然颠倒、崩塌,溃散作一滩极端秾丽的色彩。 ——是梦吗? “……楚逐羲?” 他忽而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尾音消弭之际,铃响清脆如凰鸟啼啸。 楚逐羲惊醒般睁开眼,却见摇曳的殷红纱幔之下,容澜拢袖而立,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满含错愕的眼。 容澜倏然弯了腰,衣襟松散展露大片胸膛,又微眯了狭长的眸,审视般垂目望来,良久才冷笑着掐过他的下颌,迫得他抬起头来。 钳于颔下的腕骨几度辗转,随即猛然将他的头按下,叫他径直望向自己未着鞋袜的双足。 容澜赤着脚,轻慢地碾过他赤裸的足踝,脚趾缓慢挑入朱绳之下,将吊着骨铃的红线骤然抉起。 他嗤笑一声,讥讽道:“楚逐羲,你完了。” 雀铃荡过绳线,散下一串泠然脆响。 楚逐羲猝然张大了眸。 “谁想与你有下辈子?楚逐羲,”容澜贴近了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恨不得你死了才好。” 楚逐羲眸光震颤,眼底浑噩尽散。 恍惚间,他似又回到那年隆冬寒夜,恶鬼岭上,一袭白裳的男子身姿如松迎风而立。 “你是不是讨厌我?” 那人始终不曾言语,只微微回过眸来,递来凉薄的一眼。 “……我恨你。”楚逐羲指骨紧握,眸中杀意浮现。 容澜闻言,笑意更盛,眼底狂热若隐若现。 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鬼,一只心魔,却披着一张人皮,顶着容澜的面孔来朝他索命。 ——是梦吗? 魔息翻滚如潮,自掌心涌动而出,旋即凝作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楚逐羲将天邪反握掌中,转而直刺那人胸膛。 心魔神色一滞,显然未料到眼前这个任由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青年竟会出手反抗。 “一个西贝货而已。”楚逐羲咬牙切齿地拧转手腕,随即提臂上挑震怒道,“你不配顶着他的脸,给我滚出去。” 心魔骤然被劈作两扇,却睁大了妖异的瞳仁,冷笑道:“哈,楚逐羲,你痴心妄想,你师尊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喜欢你。你活该伶仃一人,孤苦地踏往无边寂灭!” 黑气霎时自心魔残躯里倾泄而出,而后化作无数细小碎片挥洒空中,与幸灾乐祸的笑声一道荡然无存。 ——是梦。 楚逐羲兀自冷笑:“这还能由你说了算?”言罢,又以天邪剑作支撑,气喘吁吁地起了身。 姝丽的朱红色嘀嗒落下,化作墨水悉数汇入足底,眼前之景变幻莫测,他缓缓抬眸,却惊诧地发觉自己竟又回到了那堑万丈深渊之中。 墨汁黏滑,流转不止,他却忽而看见远处隐隐约约地渗漏出一斛薄光。 那竟是一扇门。 云雾迷蒙中,一轮泛着微薄光晕的身影遥遥立于门前,他似有感应般徐徐回眸,面容却被烟霭模糊了去,他微微偏了头,轻声询道:“你怎地走得这样慢?” “我——”楚逐羲怔怔的,许久才抹了抹眼,循着光大步行去,“我就来!” “我想去……”他缓缓回过头,嗓音清越似能就此刺穿虚幻,“想去……” 门扇光辉暴涨,顷刻便将容澜的身形吞没殆尽,连同着他的声音,一同消逝于明光之间。 楚逐羲见此,目眦尽裂:“师尊、师尊!别走,你要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 “——师尊!” 他惊叫着猝然坐起身,浑浊眸底尽是血丝。 电闪雷鸣间,屋中被倏然照亮,卷携着雨气的狂风胡乱地拍打着窗棂,将并未关紧的槛窗吹得噼啪作响。 暴雨渗漏入室,淅淅沥沥地淤了一滩水。 楚逐羲急促地喘气,胸中心脏震荡不止,瞬时沁了满身冷汗。 他慌忙起身,眼前却天翻地覆地打着转,随即便一头栽倒在地,良久动弹不得。 “师尊、师尊……” 楚逐羲痴痴地呢喃着,口中字句含糊不清,汗水淌过眼睛,刺刺地发起疼。 他不断地抽着气,恍若破败的风箱,许久才堪堪撑起无力的四肢,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而去,腰际尚还缠着一条单薄锦被,尾巴般迤于身后。 他轰然靠于门扇之上,愣愣地撑着一双赤红的眼,随即猛地撞开房门,意欲往外爬去,却被滂沱雨水浇了满面,霎时清醒。 楚逐羲怔然地眨了眨眼,而后倏地泣下两行热泪,颤巍巍地伸手,将被风撞得咣当乱响的门扇重新阖紧。 他脱力地靠于门背,浑身筋骨酸痛不止,半晌才蜷缩起身子,窝入自腰间松散开的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