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道:“……累了。” 啻毓闻言耳尖微动,蓬松绵软的大尾巴也跟着轻巧地摆了摆,他似是意会到了什么,又赞同似的点了点头,随后颇为同情道:“那俩小兔崽子确实一年比一年闹腾了。” 早间时,楚逐羲被弟弟妹妹撵着起了床,之后又被迫陪他们玩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骑马游戏,直至午饭时分,他才得以从中脱身,旋即逃也似的直奔餐桌,当真是前所未有的积极。 而当下这个时辰,兄妹俩早已吃罢了午饭,由烛龙君领着午睡去了,是以偌大的餐桌上,只一前一后的坐着啻毓与楚逐羲二人。 “对了,下午我与已烛要带星儿和月儿去赏梅,你要去吗?”啻毓隔着桌面递去一眼,顿了顿又补充道,“白梅,罕见得紧呢。” 一夜风来,冷香绵绵,上京城东郊忽而现出一片玉洁如雪的白梅林,着实是奇事一桩。传闻中,有人亲眼目睹白梅仙子降临世间,她身姿袅娜、步履如烟,所经之处梅树破土而生,短短一夜之间,白梅开遍山坡,遥遥一眼望去,几乎看不见尽处。 这事儿说来奇,其实也并不算得稀奇。 那条白梅盛放的路,恰是通往玉岐台的必经之道。岐黄谷中的医仙们各个仙法高强,更有得了天道传承的台主琨玉仙君坐镇其中。 若是心血来潮想移来一片梅林,应当也是信手拈来。 楚逐羲似是纠结地思忖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拒道:“还是不去了。” 啻毓心中早有预料,只饶有兴趣地一挑眉梢,幽幽问道:“又去散步啊?” 那头的赤发青年不言亦不语,只迟缓地点了点头。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瓷碟,又道:“这几日以来,当真是回得一天比一天晚了啊。我也懒得叨你,最近天气不大好,你可得仔细着点儿,自己把握好分寸才好。” 楚逐羲闻声含糊地应答一声,末了又开口将话题牵扯开去:“说来……我到上京那么久了,为何总也不见姨姨?” “……怎么?”啻毓登时警钟大作,倏地从靠椅上猛然坐起,他丝毫不敢马虎地盘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突然问起她来作甚?可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楚逐羲连忙否认:“没有!只是许久不见姨姨了,想询她几个关于‘神木’的问题罢了。” 啻毓狐疑地看着他,良久才徐徐靠回椅背,抬指警告道:“若是叫本王知道,你小子胆敢欺瞒于你干爹我,当心老子给你皮儿都揍开花咯!” 楚逐羲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随即连连道了几声“不敢”。 “看在你这两年都安分守己的份儿上,我便不叨你了。”啻毓顺势抻了个懒腰,又扬声唤来侍女收拾桌上狼藉,“我去歇会儿,你自己注意着点儿时间,早归哦。” 他闻言微微颔首,又乖巧地道了句“干爹好眠”。 待到啻毓离了桌,他才施施然地站起身,绕过了前来收掇碗碟的侍女,径直往外行去。 楚逐羲心中思量着事儿,直至踏入杏花巷巷口,才后知后觉地收住脚步,他缓缓垂眸,望向了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他心中暗道“坏事”,思绪一时千回百转,踌躇片刻,终是提足往里而去。 楚逐羲娴熟地寻到容澜门前,抬手便在上头落下三个响,却无人回应。 如此重复了三轮,皆如石沉大海一般,无波亦无澜。 他瞪着朱红的门户,思忖了良久。 此刻恰是午后时分,是以路上行人并不算多,想来师尊也应当是午睡去了,听不见敲门声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逐羲索性旋身就此坐于阶上,打算等着师尊起床。 大抵是上元佳节将至,天穹虽隐隐发灰,天公却赏脸至极地拨开云层倾下一斛暖光,倒是他暂居上京这几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了。 暖阳洒落在身,不禁叫他犯起困来,竟也就如此迷迷糊糊地阖眼小憩了一会儿。 便在他昏沉之际,一道颇显苍老的嗓音自面前响起,倏然将周公递来的茶杯颠倒了去。 “哟,又是你啊,姓容的……红发小后生?”老妪眯起一双昏花的老眼,抱着扫帚乐道,“又来寻小容公子啊?” 楚逐羲闻声猛然惊醒,只胡乱地点了点头:“嗯嗯……”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抬眸才惊觉眼前人竟是前些天曾遇见过的洒扫老妪。 老妪乐呵呵地望过来,半晌才赞叹道:“你们姓容的小后生呀,长得可真漂亮。” 楚逐羲听她这般讲,忽然间就来了兴趣,便开口询道:“依您所见,我和小容公子之间,谁长得更漂亮?” “都漂亮、都漂亮,各有各的漂亮。”老妪杵着扫帚笑道,末了又朝他摆摆手,“不同你说啦、不同你说啦,我还得回去洗衣做饭呢。” 说着,她拎起扫帚夹于腋下,转身便往屋里去了。 楚逐羲面上带着笑意,只当那老妪是在夸自己师尊长得更漂亮些。 他转念一想,现下时候也不早,便也回过身去,再度叩响门扉。 却仍旧无人应答。 楚逐羲心中惴惴,又忽而思及师尊先前曾一觉睡至傍晚,亦或是……师尊有事出门了呢。 他开始寻借口安慰起自己来,许是暗示有效,紧紧攥起的五指便也逐渐松懈下来。 天色渐晚,炊烟直上,日头滑落西方,遗下漫天绚丽霞光,将沉厚的灰云渲作了彤色,血一般铺满长空。 门内依然毫无回响。 行人渐多,纷纷归家,却无一人是师尊。 道上复又重返宁静,偶有晚归者行过,皆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便连路过的大黄狗都觉稀奇,坐着瞧了他好一会儿,才摆尾离去。 血色霞光愈发稀薄,终被浓黑的夜幕彻底掩埋,乌云沉沉压下,又渐渐刮起了晚风。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眼前事物忽然变得浑浊起来,仿佛笼了层细纱般濛濛不清。 楚逐羲胸怀忧虑,心头也止不住地发凉。 他频频抬头看向那堵并不算高的白墙,蹰躇了半晌,终是踮足轻盈一跃,凌空踏步扶摇而起,掌心撑过黛瓦,倏地纵身跃入院内,落地无声。 关入石灯幢的灵火已然亮起,将暖辉投于攒满石子的路上。 竹叶簌簌不停,悬垂于四角亭檐的幕帘下并未有光燃起。 楚逐羲旋身回走,却又猝然刹住了脚,随即翻墙跳入内院。 然除却石灯幢外,不论东西厢房,亦或正房,皆无灯光亮起。 他心中愈感不安,沿着抄手回廊疾步前行,直奔北边正房。 门扇骤然大开,楚逐羲飞步迈入,然而屋内却无半只人影,只余下隐隐约约的浅淡檀香弥漫其间,想来屋中主人已出门许久了。 他蓦地靠于门旁,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