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去了洛沧玄那当小霸王时招猫逗狗的恶习,独独这嘴贫是如何也改不掉。 容澜早已适应了从前苍术子从不留德的一张口舌,便也懒得再去指正。于他来说,洛沧玄偶尔的碎嘴子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洛沧玄听他提起长乐,不禁撇了嘴角,眼神幽怨道:“澜哥儿果真偏心,便如此迫不及待教乐儿如何赢得我这糟糠之兄吗?嗳——好狠的心喏!” “……”容澜白了他一眼,又抬掌往他肩胛处抽了一记,声音倍儿响,“没个正形。” 洛沧玄故作受痛地缩起双肩,见他毫无反应地吃起碗中的醪糟鸡蛋来,才慢慢腾腾地松懈了身子,抬手捧起蜜水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今年天冷,却迟迟未降下雪来,除夕那日好容易降了场大雪,那小子在雪里玩疯了,当夜便着凉发起高热,这几日来一直歇在家中修养着呢。” 容澜闻言微微蹙了眉:“他近况如何,身体可有好些?” “早就好了,生龙活虎着呢!只是鼻涕咳嗽未断过,阿娘担心他再受寒复发,便勒令他好好呆在家……乐儿惦念着你,这些天来总嚷嚷着要来寻你。”洛沧玄捧着喝空了的茶碗,咂咂嘴奇道,“这蜜水的味道好生奇特,入口是清甜桂香,回甘时却能尝见几丝若有若无的荔枝味……景行是在哪里买的桂花蜜?” 容澜偏移了目光,沉默半晌,才徐徐答道:“……云合百味行,不过也不一定时刻都有就是了。” 云合百味行,顾名思义,云集各类吃食与滋味,乃为云间海旗下产业,主营各地风物特产。 洛沧玄到底是少爷出身,自然明白他口中的意思,便摸着下巴点头道:“嗯……那过几日我便瞧瞧去。” ——倘若没有,那便知会啻毓一声,反正洛少城主财大气粗,有钱能使鬼推磨,妖尊殿下自有办法去月潮寻一罐小小的桂花蜜来。 容澜心中暗诽,又默默别开眼,随口将话头扯开:“对了,你让长乐好生歇着,等过两日空闲了,我再上洛府瞧瞧他去。” 他顿了顿,又道:“今年确实冷了些,按往年来看,恐怕不日便要落下大雪了。这天寒地冻的,你也要仔细着些,莫要因此感染了风寒,误了上元佳节才好,不若就此留在家中,多陪陪父母与小弟。” “你话中有话呀,容景行。”洛沧玄略一挑眉,将他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怎么?究竟是甚么要事,还需急着赶我走的?” 容澜懒得睬他戏瘾大发的模样,悠悠道:“你不是想知道那妖精是男是女,姓甚名谁么?待我寻见了他,再上洛府告诉你去。” 洛沧玄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拉长的语调一波三折,当真是欠打至极。 他便也学着容澜的模样,悠然道:“原是为了那妖精呀,啧啧,还真是祸国殃民,竟叫咱们景行呀,铁树开了……” 最后一个“花”字还未脱口,便被容澜曲指弹了一记脑门,洛沧玄随即雷声大雨点小地嗷嗷大叫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嘴上说是为了捉妖精,其实也并不尽然。 早在数月以前,薛妘便已传书容澜,道是自己将于年末返回玉岐,并就此留京过年,彼时再寻个空闲时间见上一面。 至于何时见面,还迟迟未有定夺。 转眼已是初十,再过四日便是上元节,若是要同薛妘见面,便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天色渐晚,冬夜寒峭。 洛沧玄足下俨然生了根,硬是捱到朔风猎猎,才死皮赖脸地借口道:“景行不是怕我着凉么?那我便在此住上一夜,等明日太阳出来了再走,保准万无一失。” 容澜哪里拗得过他,只好万分无奈地将人领去了西边的厢房。 行至门口,洛沧玄仍揽着他的肩,试图将他往屋里头拐。 容澜屹立不动,面上无甚表情:“洛大少爷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洛沧玄闻言嘿嘿一笑:“——长夜漫漫,一个人多无聊啊,澜哥儿来陪我打牌好不好?” 语罢,又朝着他一阵挤眉弄眼。 “……”容澜环着双臂,慢条斯理道,“我瞧你精神气儿也挺足,应当也不怎么怕冷罢?” 洛沧玄怔了怔,一时竟未反应过来话中意思,只呆愣地轻“啊”一声。 便见他皮笑肉不笑道:“你是想绕着抄手回廊跑圈儿呢,还是想回房睡觉?或者说,你想现在便回家?” 似笑非笑的容澜最为可怕。 洛沧玄不禁打了个寒颤,乖乖地将手臂抽离开来,转而直直溜往西厢房房门:“……自然是睡觉!我最喜欢睡觉了,哈哈……景行好眠!” 说着,便急促地将扇门合拢,然而尚未关闭多久,又吱呀呀地敞开一缝罅隙:“澜哥儿……?” “嗯?”容澜堪堪回过身。 “我想吃糖煎年糕。” 他哭笑不得:“行,明日煎给你吃。” 翌日临近午时,洛沧玄才心满意足地告辞归家,怀中还揣着一小罐从容澜家中匀来的桂花蜜。 容澜将他送至杏花巷巷口,又见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才徐徐旋身原路而返。 适才推开府门,便听见一声嘹亮而尖锐的隼啸,他循声望去,便见那高大的莲花照壁之上,竟端正地立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 白羽海东青名曰“玉爪”,于玄真界中极为罕见,却是玉岐台的御用信使。 想来应是薛妘的手笔。 容澜猛然抬臂,倏地接住了自照墙上俯冲而下的玉爪白隼,广袖顺势飞扬,迎着羽翅振起的劲风猎猎作响。 它足上缚着一条象征着玉岐台的雪蚕绡纱,白玉信筒便藏于通透晶莹的薄绡之下。 信纸触感细腻,仔细地压印着玉岐台的门徽,上头只简单地书着几行大字:“景行,展信安。门内事务繁忙,几日后再见。薛妘留。” 果真如此。 容澜握着纸张思忖了片刻,旋即扬臂将海东青放飞,而后偏身行入月洞门,侍弄起养于墙角下的花花草草来。 圃中植了一株山茶,因着天冷,红花已然凋敝殆尽,仅余绿叶仍迎风簌簌。 喂过了池中锦鲤,容澜径直步往矗于西北方的四角凉亭,撩开遮风厚幕,他好整以暇地落座红泥小炉旁,又拾起火筴来添炭起火,末了才端起茶壶落于其上。 茶水咕咚着顶起壶盖,炉膛中火星噼啪爆响,偶尔将几点炭灰弹落在地。浓白水汽徐徐升起,却遭钻入幕帘的冷风撞散了腰袅,登时散作雾气与尘埃同舞。 仿佛喧嚣尽数远离,又被墙外乘风而至的步声牵回尘世。 容澜骤然睁眼,悄无声息地起身,随即直掠入院转角,于步响消弭之际,猝然拉开了两扇朱红的门扉。 门户大开一刹,有风翻涌而至,掀乱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