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了腰杆,魔气缭绕于掌化出乌金甲套,她五指绷紧,倏地掠往前方,利爪直取韶宁咽喉:“休要装神弄鬼!” 魑魅偏身回避,箍着金钏的双臂略略一抬,腕间手镯瞬时哗哗作响,扰人心神的音节自铃中倾泻而出,直逼身前眉嫣。 便在她失神的一刹,一条通体漆黑的手臂猝然伸出,重重地将她拍飞,一抹兽角模样的阴影忽而现于墙面,伴随着另一道黑影落下,裹挟了劲风的椎凿随之霍然砸下。 眉嫣心口一凉,旋即就地一个翻滚,避过了狠狠凿下的长椎,贵妃榻霎时四分五裂,连同着朱红地板也一同被凿穿,毛毯就此挂于木刺边沿,曳曳地晃于楼层之间。 她一连躲过数锤,直到退无可退地靠上身后大开的窗。 剧烈的喘息之间,那抹巨大的黑影才逐渐现身韶宁身侧。 它五瞳俱张,双足六臂,锐利爪间提着一只盈满黑气的白骨椎凿,赫然是母神混沌的原形。 眉嫣双瞳大睁,似是终于崩溃般朗笑出声,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手掌亦渐渐压上剧烈起伏,却不曾跳动过的胸膛:“母亲,您是来砸碎我的对吗?” 她唇角勾起,眸间闪过一抹狡黠:“我偏不如你意。” 言罢,眉嫣仰身后倒,就此自窗中跌落,猎猎风声过后,是沉重的一声闷响,她倒于血泊之中,火红衣裙如花瓣般层层铺张,仿佛倒春寒中盛放的牡丹,凄艳至极。 十六年前,混沌造魔于渊,培育数十年的魔种忽而一分为二。年岁略长的已然化形,是为女子,容貌昳丽绝艳,便取名为眉嫣;年岁稍小的则是韶宁,彼时还是一粒魔种,尚不能凝出实体。 眉嫣皮相惊为天人,魔息亦浑厚强大,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心。 她自然不愿被母亲砸个粉碎,便逃离了混沌之渊,凭借一身深厚魔气杀至魔域边境,做了落星之主。 她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生死亦不由人。 既逃脱不出母神掌心,她便自己砸碎自己。 摘星楼上,化作黑猫的混沌趴于窗沿,讥讽道:“不过一件残品,骨头倒是坚硬。” 眉嫣香消玉殒后,本源魔种与韶宁合二为一。 前落星君以暴力手段镇压众魔,并以不明事理为由先后拔除了数个落星贵族,而今仅余的两脉贵族亦日渐衰微,自顾不暇。 韶宁继承落星君之位后,以雷霆手段一扫城中颓靡滥杀之气,趁着余威犹在,又施加以新城规约束众魔,一切百废待兴。 依照诺言,混沌将域内残余魔物吞吃殆尽,为后续兴修驿道打下根基。 不过短短三个月余,落星城上下一新,韶宁依言传信北辰,邀魔尊前来一观,并商榷晏海令后续事宜。 第一百零三章 魔尊、鬼医双双闭关已有数月之久,其间北辰事务皆交由临星阙与缅溯雪代为处理。 落星传往北辰的密信于十月下旬抵达,彼时二人尚未出关。临星阙做主,暂且拦下灵鸟,并回信落星。 十二月将至,二人总算出关。 先前楚恨山设于楚逐羲身上的禁制被一一冲破、打通。 血脉复苏之际,传承魔血沸腾着席卷四肢百骸,以不可阻挡之势,将一身沉疴尽数涤净,连同着污秽杂血也一并焚烧殆尽,其间苦难一言难罄。 魔族血脉霸道蛮横,单是洗髓净血之痛便几乎要了楚逐羲半条命。 自闭关以来,他便时刻徘徊于九死一生之间,所幸有晏长生守于身侧,才叫他平安渡过长达四月之久的绵绵苦厄。 魔血治不了心疾与入镜遗症,却能濯净祸源阳邪。 疯了整整四个月的楚逐羲瘦得几乎脱了相,一头长发悉数红尽,身上裸露之处皆是血痕淤青,斑驳得令人不忍直视。 晏长生亦不好过,漂亮的一双眼布满鲜红血丝,眸底更是乌黑一片。四个月来的精神消耗令她身心俱疲,出关后她倒头便睡,一连深眠了三天三夜,才逐渐缓过神来。 十二月上旬,二人先后自浑噩中走出,收掇过行囊后,由临星阙驾车前往月潮与手持众多文书的缅溯雪汇合,随后才共同前去落星。 落星城一改先前颓靡破败之态,不论建筑,亦或壁画,皆进行过修复处理,于粗犷之中点下几抹绮丽色彩,仿佛经由打磨过的鸽血红,光景愈发壮美动人。 充斥巷陌的血腥之气被悉数荡净,融融之色自罅隙间萌生,徐徐地爬往三街六巷。 道上行人不多,却来往不绝,皆悠闲地逗留于新铺老店之间,已隐隐有了向荣之态。 四人自城门处而来,径直行于主道之上,路还未走过半,便被一道苍老的声音唤停了脚步。 定睛望去,竟是位藏身于暗巷之中的独眼老太。她佝偻着窝在竹椅上,身后推车热气氤氲,暖香徐徐四溢。 缅溯雪扬起一张堪称完美的笑脸,而后大大方方地迈往巷前:“老太太,您寻尊上是为何事?” 阿婆恍若未闻,只吊着双浑浊的老眼,直勾勾地凝向街旁覆着半面金的赤发魔尊,自顾自道:“魔尊殿下,还请您入巷来说话。” 此番情形倒是这些年以来的头一次。 缅溯雪微微一愣,面上笑容不由得微微凝滞,她一时拿不准主意,便偏眸去望不远处的尊上。 楚逐羲递予她一个眼神,又留晏长生与临星阙在原处,才径直步入暗巷之中。 见他走来,阿婆低头从荷包里翻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璀璨小珠,旋即开门见山道:“约莫五个月以前,有位仙君在老婆子我这儿吃了馄饨,过后又留了此物予我,并托我于半年内将之交予行入落星的魔尊。眼瞧着时限将至,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这珠子模样与先前烛龙君交予他的无异,想来这阿婆口中的“仙君”便是那霜霁了。 楚逐羲自她掌中接过存音珠,又温声道过几句漂亮至极的客套话,便要与之道别。 阿婆却想留他们四人吃碗馄饨,稍作休整后再入内城。 几番推辞,耐不住阿婆盛情难却,只好各退一步,将馄饨盛装入盒,由缅溯雪提着入了内城。 韶宁早已候在宫门前等着了,肩上还趴着只面目不清的玄黑狸奴。 待到四人渐近,他忽然一顿,颇为诧异地凝向了缅溯雪手中整整叠了四层之高的漆木食盒,他张了张唇,一时竟忘了自己想说些什么,半晌才寻回声音似的轻咳道:“……先进去罢,诸位随我来。” 内城仍是旧时模样,眉嫣将此处修缮得极好,他便也懒得再动手去修整。 韶宁领着他们行于碎金玉道之上,径直行往华美正殿。 大抵是晏长生的目光实在过于灼热,韶宁这才开口解释起眉嫣与自己的事情来,又抬手示意了一下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