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清楚指间之物,牵连着瞎去已久的浑浊老眼亦颤巍巍地吊起半片眼皮。 金珠玲珑剔透,氤氲着细烟的珠芯间挟有小球一粒,赫然是一枚同心存音珠。 阿婆瞧清楚了珠子的构造,这才慢悠悠地半阖起眸子,端了红油挂壁的瓷碗往木车一端去了,她脊背虽弯曲如弓,足下步子却迈得稳健。 碗勺当啷着泡入盛满皂角泡沫的木盆,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咔嚓细响,存音珠外壳骤然间被捏得稀碎,裹挟其中的金珠亦飘然落入粗糙掌心。 便在她触及掌间小球之时,剔透圆润的珠身倏地弹起一道笔画繁复的符咒禁制,瞧那字眼笔迹,竟不似当下所流行的文字。 也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凝于珠侧的璀璨金烟霎时弥漫开来,与那金光闪闪的咒印交相辉映。 “那枚小珠子可不能碰噢,阿婆。” 霜霁温和含笑的嗓音适时地响起,恰与她捻珠的动作相和。 “请恕我擅作主张,留下这枚同心存音珠。劳驾阿婆啦,还请您将此珠妥善保管,待那北辰的魔族尊上亲临落星城,再将之交予他。” “至于他甚么时候会来么……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约莫半年之内罢,魔尊必会现身于落星城中。” “他容貌昳丽,朱发紫眸,很好辨认,倘若他以假面示人,阿婆只需记得他覆的是半面金。” 璨金细雾烟消云散,飘摇逸入冉冉腾起的香霭之间。 方才睁目,却猝不及防撞入一片迷濛晦暗。宫灯熹微,淡薄暖辉还未及榻,便被半帘纱幔阻隔在外,逶迤于轻摆的薄绢间,恍若星河流淌。 容澜茫然地凝着荡漾于纱绢之上的浅淡光泽,直至万千记忆如潮归海,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他闭了闭微微发涩的双眼,又躺于被褥间许久,这才缓慢撑起发软的肢体,拥着锦被自枕上爬起,却忽地察觉到被子似乎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容澜才醒来不久,脑子里还有些发懵,便本能地捉起被角向上提了提—— “唔……” 却听得榻侧传来一声梦呓似的哼声。 伏于床边小憩的楚逐羲被双臂下骤然抽离的锦被惊醒,他睡眼惺忪的直起身来,恰巧对上了自榻内飘然而来的清冷目光。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容澜裸露于袖外的手,几息之后才发觉被自己拢入掌心的手竟是极轻地颤了颤,修长指骨须臾间绷得僵硬,不复起初入手时的柔软。 捂于手心的薄掌意欲抽离,却并未挣开他微微曲起的五指。 半晌,容澜才喑哑地道了句:“松开。” “……啊!” 楚逐羲闻言如梦初醒般松开掌间微凉的手,转而收紧指节压在褥子边儿上,目光游移过容澜倏地藏回袖中的五指,片刻后他才瓮声瓮气地懊恼道:“对不起,师尊……” “……”容澜离他近,自是将此言一字不落地听入了耳朵里,他面上不由得显出一丝讶异来,然情绪流露并不多,且转瞬即逝,不曾留下半分痕迹。 他蹙着眉正欲言语:“你……”方才吐出一字,便蓦地将字眼儿重新咬回口中。 楚逐羲本低垂着头,静默地等待着容澜的最后通牒,却被他戛然而止的话音引得抬眸。 便见他神色古怪地顿在原处,一双眼亦染上迷离之色。 见此,楚逐羲惊疑地站起身,座下椅子亦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搡得呲喇乱响:“……师尊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颇为焦急地凝着容澜苍白的面庞,适才伸出手又惧自己惹恼了眼前人,便又急急地将双臂揣回袖中,恍若热烫鼎镬中团团乱转的虫蚁。 容澜眉梢轻跳着低下半分,嘴唇微启却未曾发出声音。 楚逐羲瞧见他这幅模样便着急上火,右眼皮亦跟着狂跳不止:“师尊你……我现在便去唤姨姨来——” “不、不必……”容澜蹙着眉出声阻止,话音还未落下,旋即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双肩颤颤地抖索着,连带着拥于臂间的软厚锦被亦窸窸窣窣地滑落下来。 “……” 楚逐羲眼尾一跳,瞬时止住了欲转身往殿外去的动作,又俯下身来手忙脚乱地将暖被团团拥在容澜颈间,一边动作还一边咕哝道:“定是殿中太冷了。” ——冷? 容澜顺势将软被披上肩头,而后抬手将被角拢于胸前,目光匆匆瞥过眼前覆着层晶莹薄汗的胸膛,又见他直起腰来将松散开的深色衣襟规规矩矩地叠在颈前,转而动身往殿外烧着热水的泥炉而去,单薄的玄黑里衣悄然沾染了水气,伴着动作贴向脊背。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楚逐羲去而复返,掌间还提着一只套了柔软锦绣的汤婆子。 容澜曲着腿见他快步行至榻前,而后将灌满了热水的铜壶搁在褥子上,举止间满持分寸。 他沉默着掀起被子一角,微微一俯身便将那裹了轻软锦绣的汤婆子拥入了怀里。 楚逐羲复又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尊先前说过想喝桂花茶……”他话音一顿,垂下眼来,似是在征求意见一般。 容澜闻言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嗓音略带茫然:“……我说过吗?” 话音方落,他才发觉喉间干涩得厉害。容澜咽下舌底微微发苦的津液,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地应答过一句:“铁观音。” 楚逐羲愣了愣,转而掩去眸底稍纵即逝的复杂情绪,商量似的放轻了声音:“师尊病体初愈,不宜饮茶,若是师尊实在想喝,我去泡一杯桂花糖水予你可好?” 问句才罢,盘腿坐于榻上的人便飞快地点了点头。 楚逐羲轻道一句“稍等片刻”,便乐乐的往外殿奔去了,吊于身后的高马尾亦轻快的跳了跳,心里满满都记着师尊同他说话了,又哪里关注得到容澜赶人似的语气。 待他端了甜水归来,却见容澜仅着单衣坐于被褥间,怀中的汤婆子倒是始终抱得紧紧的。 见他不愿拥被,楚逐羲递过瓷盏后,便径自取来狐裘为容澜披上:“风寒磨人,可万万不能着凉了。” 适才松了双臂,便见容澜捧着瓷杯抬目望来,他心底不由得一紧。 “你先前说,”容澜神色淡淡,“对不起我?” “那是哪里,对不起我了?” 分明是淡漠无比的一双眼,望来时却灼灼逼人。 楚逐羲被他瞧得一怔,话不过脑便开口答道:“没经过师尊的同意,乱摸师尊的手。” 而后,他清楚的瞧见容澜眼中逐渐流露出困惑,旋即覆了雪、凝了冰,瞬息过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楚逐羲面色空白,立即干巴巴地辩解道:“师尊你听我解释!” 他小心地望着容澜,见他没有嫌恶的意思,才诚恳万分道:“我以后一定听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