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还在长岛。他推开醉得倒在桌侧的同学走出了大厅。那天七点光景,张其稚打车去长岛。司机在车上一路问他:“你不会吐吧?要吐提前和我说行吗?” 张其稚假装呕了几下,吓得司机刹车开窗。他哈哈笑起来,踢了脚椅背,说:“麻烦开快点。” 司机骂骂咧咧地开出去,车子开出市区,开进长岛地界的时候,一切仿佛开阔了起来。张其稚想到叶细细每次开去又开回,路上不知道咒骂长岛多少次。都是因为陈以童这个宝贝。 他跑上画室的时候,画室里只开了一半的灯,显得电脑屏幕的光很刺目。张其稚走进门就看到画室正中央,一堆乱糟糟的颜料管上边放着一张巨大的画。那张画上的蓝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仿佛在流动,画的中央,有一只还裹在胎衣里的湿润的鹿。 那是我吗?张其稚慢慢走过去,蹲下来,看着画上淡白色的鹿,那样纤细,那样脆弱。好像无论如何会折断一样的,躺在静谧的蓝色中央。真的很美,即使他对绘画一窍不通都能知道,这真是一幅漂亮的作品。 张其稚回过神,看到陈以童坐在沙发床上,看着他发呆。 张其稚笑起来,指着画问:“这是我吗?是你画的我吗?” 陈以童不回答他。张其稚晕晕乎乎地站起身,靠到陈以童身边。他捏了捏陈以童的手,陈以童也没有反应。张其稚说:“我今天考完试,去聚餐了。” 他问陈以童:“我的身体像一只鹿吗?”那幅蓝色的画对着他们,那只鹿仿佛永恒地静睡着。张其稚掰过陈以童的脸,脱掉了自己的上衣。他散着一股酒气,站起身的时候,险些跌倒。他又脱掉自己的牛仔裤、内裤。浑身赤裸地站在陈以童面前,继续问:“是这样的吗?” 陈以童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张其稚嘿嘿笑着,没站稳,跌坐到陈以童身上。他们倒在沙发床上。张其稚伸手摸了摸陈以童的睫毛,眼皮上一颗棕色的痣。他蹭着陈以童的身体,陈以童很快有了反应。张其稚咬着陈以童的脖颈,撩起了陈以童的T恤。他觉得陈以童才真的像一只刚初生的,不知所措的鹿。张其稚每做一个动作,他都会颤动。到后来,陈以童也褪光衣服,张其稚抚在他身上,吻住了他的唇。他们安静地接了会吻,分开之后,张其稚凑到陈以童耳边问他:“你要试试吗?” 陈以童茫然地看着他,但现在不管张其稚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他此刻会愿意为张其稚做任何事。张其稚因为喝多了酒,浑身红成一片。他耐心地教陈以童怎么做,怎样打开他,进入他,慢慢地做动作,不要急,就像你握着画笔,这一笔要舒展还是短促,你要控制,要用力也不要太过。张其稚忍不住叫出声,这也是他的第一次,冲击上来的时候,他的酒醒了一半,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让陈以童对他这样做。 张其稚的眼泪挤出了眼眶,陈以童伏下身子亲他的脊椎骨。漂亮,他想,张其稚真的好漂亮。 八点光景,他们半拥在一起躺着,神思混乱地盯着画室顶端的射灯。张其稚从断线的大脑里扔出一个问句:“天花板为什么那么高?” 陈以童仍旧抱着他,脸埋在张其稚的身侧,一动不动。 那晚,九十点钟,叶细细打开画室大门的时候,看到她的两个儿子精赤着身子抱躺在一起,沙发床上一片混乱。她摁开了画室大灯。张其稚狠闭了下眼睛,半抬起发晕的头,看到叶细细靠在门框边,安静地呆看着他们。 第9章 余温(六) 已经第三天,张其稚没来过画室。叶细细送午餐来的时候,陈以童坐在沙发床上,脚离地慢吞吞晃着,没打开电脑,也没碰过颜料盒。他那幅为张其稚画的画已经被叶细细送去参加哪个国际大奖赛了。他从来除了画画,其他事物一窍不通。但这几天,他也不画画了。 陈以童突然对叶细细说:“张其稚?” 叶细细顿了一下,把饭盒里的菜摆到小餐台上,眼睛不抬地回问了一句:“张其稚怎么了?” 她把饭菜摆好,叫陈以童过来吃饭。陈以童又问:“张其稚呢?” 叶细细说:“去毕业旅游了啊,跟几个狐朋狗友。我看张其稚以为他已经清华录取了,玩得都快忘记家在哪。” 陈以童茫然地盯着餐台,他听不懂叶细细的抱怨,但是知道张其稚应该不会来画室,至少今天不会来。他有打电话给张其稚,电话那头接起来一下,镜头摇晃,只能看到张其稚半侧脸。陈以童倚在画架边上,点了点手机屏幕上的脸,轻声叫:“张其稚...” 张其稚朝镜头外喊:“等我一下啊。”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叶细细踩着高跟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又叫了一声:“陈以童赶紧吃饭,我还要回去上班。” 陈以童垂着手,还坐在沙发上,过一会,忽然抬起头,说:“妈妈,画不出来。” 叶细细问他:“什么画不出来?” 陈以童说:“什么都画不出来。”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是这样。叶细细发现,画布上一直是空白的。她问陈以童:“是突然不喜欢画画了吗?” 陈以童摇摇头,面无表情地重复:“画不出来。” 那个周末,叶细细带了一个男人到画室来,她和陈以童解释:“有个很有名的小说家叫钟情,她上次在画廊见过你的画,非常喜欢,想让你帮她的故事画插画。” 叶细细指了指身边的男人,继续说:“这位是出版编辑,也是钟情的弟弟,叫钟意。他来给你说一下情况,好不好?” 陈以童坐在画架前边,看着颜料盘里新调出来的颜色,没什么反应。 叶细细和钟意说:“他是这样的,还要很耐心跟他解释才行。” 他们退出了画室。叶细细靠在栏杆边,吸了口电子烟。长岛的地界,连植物都很稀少,明明在南方,以为是在北方平原上。她说:“最近真是好奇怪,陈以童忽然不画画了。这么多年,他每一天几乎都在画画。所以我想,给他点需要画的主题,是不是会好一点。” 钟意点头。那天他尝试和陈以童沟通,但没什么效果。 陈以童蹲在门旁的书架边,把自己珍藏的画册一本一本抽出来堆在地上。他喜欢上一个画家就会收集全那个人的画册,包括典藏版、精装版或者是海外版本。叶细细有时候要托很多人才能买到,买到了陈以童也几乎不翻,只是放到书架上。 他想起张其稚每次来画室,都会随手抽一本画册拿到手上玩。他根本不懂画,偶尔翻到一幅喜欢的,陈以童看一眼就知道,是那种画风具体,主题明确的平庸之作。但张其稚就是那种人,吵吵闹闹,热热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