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眼,深深地镌刻进最深处。 郁含朝冷声道:“我不需要你成为第二个‘我’,也不需要你成为昆仑阵的第二个阵眼,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江宴秋也道:“回来吧,少卿哥,要是掌门真人真存了那样的打算,我相信今日在场所有人都会站在你这边,将真相公之于众。” 伍柳齐捂着被撞断的肋骨嘶吼:“韩师兄!我求你了韩师兄!” 江尘年冷脸抱臂看着面前的闹剧,冷哼一声:“镇守魔气,江氏亦义不容辞,昆仑若是一意孤行,逼迫门中弟子以身填阵,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过我们这关。” 所有人都巴巴着眼,目光殷切地看着韩少卿。 ……他们舍生忘死,想做的,不过是拉他一把,将他从那无法回头的歧路上拉回来。 韩少卿轻摇羽扇的手顿住,面具似的笑容终于消失。 身后的滔天而上的魔气,是通往深渊的地狱之门;前方,是昔日拥有相同理想抱负的知心好友、少年时代尊崇过的剑道第一人、顺手救下后对他无比景仰崇拜的同门师弟…… 他们的目光那么殷切渴求,期盼的……不过是把他拉回去。 韩少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嘴唇微张,似要说些什么。 下一瞬,无比浩荡磅礴的灵压,自天外而来。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属于化神修士的威压。 云端之上,那涌动着的浩荡金光,将周围黑雾浓云都染上一层淡淡灵光。 ——这是韩少卿有生以来,第次看到东皇钟。 那无比熟悉、无比慈祥、曾日日夜夜回荡在心底的叹息,再次响起。 时过境迁,仿若一场荒唐的大梦。 “少卿……” 他听到那人宏宏发问。 “你可知错。”! 第150章 “知错……”韩少卿笑道:“敢问师尊,少卿何罪之有。” 李松儒在高高的云端之上俯视着往日师徒情深的关门弟子,仿佛在看着一个不懂事闹脾气的稚童,和蔼依旧:“天地大劫,苍生皆苦,我辈修真者义不容辞——少卿,你可知,此地埋藏着多少枯骨。” 他略显沧桑的目光,悠悠投向那座沸腾翻滚的黑色巨山。 “一代代如同夜空星斗的大能,为了一个共同的愿景,甘愿燃尽一生修为,长眠于此;十五年前,天魔降世的消息甫一出世,无数本拥有大好前程的天才俊杰,义无反顾地赶赴冥河,包括我唯一的师弟,小时候照顾你良多的顾师叔……” “还有剑尊,世间唯一的乘虚境,此间最有希望突破飞升之人——他亦同样,甘愿以身化阵。” “少卿……为何只有你,为了逃避天定的责任,不惜叛出宗门?” 他的声音满是失望和沉痛:“这些年,我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 李松儒的身后,还有众多已臻化神的修士、长老。 他们有的白发苍苍,有的尚且出关,此刻齐聚掌门真人的身后,失望、唾弃、冷漠、责备的视线,像一张巨大的铁网,密不透风地笼罩着韩少卿。 其中一位老者模样的灰袍人目光严厉,振振有词:“韩少卿!昆仑将你哺育长大,为你遮风挡雨,你就是这样回报生你养你的宗门的吗!要不是你师尊掌门真人当初怜你羸弱孤苦将你带回,能有你的今天吗?” 韩少卿:“呵,是我求他的吗?他老人家经过我的同意了吗?早知当初我可亲可敬的师尊将我带回宗门是这个目的,那我情愿不知人事时就死在外头,不知晦朔,不知春秋,也免去这人世苦海一遭。” 老者被他噎得死死,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骂着“竖子无理”,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 另一位面相圆滑、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修装模作样地叹口气:“韩师侄,你也太不懂事了。昆仑将你养这么大,不过是要你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回报,又不是要你的命,怎么就这么白眼狼呢?镇守冥河魔气,那可是天底下顶顶重要、顶顶崇高的大事,要不是我辈不是天生的仙魔之体,肯定第一个向宗主情愿,接替剑尊!”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大义凛然,说得连自己都微微动容了。 韩少卿:“哦?这位不知道名字——但应该不重要的师伯,既然您如此高义、如此心系天下苍生,当初联手封印天魔的修士里,怎么没有您的身影啊?” 那中年男修瞬间僵住,像只被掐住嗓子的胖鹌鹑,满脸通红地争辩道:“那、那是我当初尚在闭关,等我得知这一噩耗之时,已、已经晚了……!” 他旁边戴着面纱、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中不准备发一言的范云英瞬间冷笑一声:“是么,我怎么记得,当初是天魔降世的消息先传来,你才被吓得立即闭关的呢?” 中年男修:“……” 他尬得差点脸红脖子粗,往后一缩,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叫你多嘴! 韩少卿懒洋洋道:“怎么?众师叔师伯怎么还为老不尊,自己打自己脸啊?要不,你们先自我检讨一番,统一一下口径,再来教训我如何?” “荒唐!”一位略显阴沉,瞎了一只左眼,矮小瘦削的女修制止了他,眼角额头的褶皱昭示着她的沧桑:“我一生在外游历除魔,天魔降世时,我为疏散北疆城外的流民与大魔缠斗,耗尽最后一丝灵力之前,才被援兵救下——按你的道理,我有立场说两句吧。” 她阴翳的右眼无比严厉地看向韩少卿:“大敌当前,昆仑修士,没有苟且偷生、偏安一隅的道理。当年我的师祖、师伯、师伯、师姐……所有人都悍不畏死地战斗到最后一秒,没有一个人因畏惧死亡而逃避!少卿,你睁开眼看看,你身后的是什么人!是天下万万的黎明百姓、手无寸铁的无辜凡人——”她的竹杖用力一击,仿佛敲击在所有人心上,如浩荡威严的东皇钟声,让人心头一震:“你难道真的要做逃兵吗!可若是冥河魔气再也抑制无法,普天之下,你又能逃得到哪儿去!” 她这话,并非说给一个人听。 方才站出头振振有词地指责韩少卿的中年男修,把自己圆润的身子往里头缩得更厉害,恨不得把头埋进脚尖。 这一回,韩少卿沉默良久。 场上无一人出声,唯有东皇钟永恒威严,隐隐如宏。 在一片静默之中,有一道清亮的嗓音突然响起。 “掌门真人,诸位师叔师伯,你们说得不无道理。”江宴秋平静开口道,“只是,我突然有一个疑惑。” 李松儒和蔼地看着他:“原来是江小友,没想到,你与少卿倒是感情深厚……可以,你讲。” 江宴秋仰头看向天边乌压压的一群人:“若是韩师兄不是掌门亲传弟子、甚至不是修士,只是个你们所说的普通凡人……今日,还会这么轮番上阵,威逼他牺牲吗?” 韩少卿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