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在耳后的长发散开来,挡住两侧光线,像是人为创造的隔间。 钟善得以垂下发酸的唇角。 周围人的声音,突然在一瞬间消失,随即又恢复正常。 旁边的女同事戳了戳她的肩膀,钟善顿两秒才抬头,身边有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女同事对她狂挑眉,使眼色。 有点熟悉的冷杉香水味道渐渐在她周围弥散开。 带着某种预感,她缓缓偏头,男人雕刻般坚毅的侧脸闯入她视线。 与上次见面不同,裴岑今日戴了副金丝边框眼镜,衬得他鼻梁更为高挺。 但眼镜配上裴岑,并未让人觉得平易近人,他脸上表情仍是淡漠疏离的,即便现下跟同事们打招呼,嘴唇也有意无意的抿着。 钟善刚想挪开目光。 裴岑猝不及防地歪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下意识拧了拧眉头。 “……” 偷瞄被抓包,钟善咽了下口水,泰然自若地转过身去,往前挪了下凳子。 自欺欺人地当作两个人没有对视过。 旁边女同事似乎察觉出不对劲,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 她趁机转了下圆桌,打算倒杯饮料来掩饰自己尴尬。 圆桌上的果汁马上就要到她面前。 放她位置上的餐具却被身旁的男人拿走。 他的手骨骼感鲜明,指节修长,贴在陶瓷杯上添了份易碎感。 最重要的是,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拿起她的杯子,倒好橙汁,倾身放回她面前。 裴岑保持着偏向她这边的姿势,手迟迟没有松开杯子。 钟善心底颤了下,余光打量着旁边女同事座位空着,才稍稍放松。镇定道:“hi?” 既然裴岑想跟她装陌生人,那她自然是配合。 一句你好,听起来既不失礼貌,也表达出她不想维持现在这个姿势的意愿。 透明镜片下的一双桃花眼微眯了下,忽略她话里的生疏,向她靠的更近。 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她脸上,痒的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靠。 钟善朝旁边看去,幸好没人注意到这里。 她回望过去,眼神里有责怪。 “装什么装。”裴岑嘴角勾起不深不浅的弧度,“盯着我看这么久。” 话落同时,他松开了水杯。 钟善放松了点,拉了一把椅子,规规矩矩地坐着,直视前方,并不打算跟他有眼神交流。 忍辱负重地当作没听到那句话。 “很好。” 讲着夸人的话,语气轻飘飘的,还带着气音的冷哼。 裴岑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她,“打算白嫖是吧。” “!”钟善刚喝口果汁,猝不及防被他的话惊到,着着实实呛了一口。 而后始作俑者淡淡转过头去,仿佛从未开口过,跟其他人交谈着。 他神情始终淡淡的,同她公司同事打过招呼,有人搭话时便礼貌疏离地应付着。 等发觉自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裴岑,她喝了口果汁掩饰自己的行径。 居然是冰镇过的。 本就隐隐作痛的小腹,几分钟后痛感更为明显。 她从包包里翻出止疼片,很努力降低存在感,轻手轻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叶水。 “服务员。”裴岑忽然出声。 “您好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裴岑:“麻烦把她的饮料换成红糖水。”停几秒,他又叮嘱了句:“不要含姜的红糖。” 声音不大,交谈中的同事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钟善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抠出胶囊的动作机械般地放慢,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人。 面色如常,毫无波澜,能想象出他说话时也是云淡风轻。 好像有些事情,他并未忘记。 高二上学期文理科分班后,钟善与裴岑同分到十班。 班主任是德高望重的老教师,教学理念便是一视同仁。排座位从不按照成绩,每个人都会固定的轮换位置,每排都能坐到。 某次月考后,恰好轮到钟善与裴岑是同桌。 晚自习。 物理老师讲完卷子便离开了教室,留时间给大家整理错题。 老师前脚刚踏出门,钟善便虚弱地趴在桌子上,额头枕着胳膊,另只手按着痛感翻滚的小腹。 裴岑带着蓝牙耳机打游戏,两局的间隙,余光瞟了一眼。 她背对着,高马尾扎了一天,有点松散。虽看不见正脸,但她似乎很难捱,圆圆的脑袋时不时蹭几下胳膊。 应该不是睡着。 “干嘛呢岑哥,快准备,马上开始了。”后排有人催。 裴岑没应,摘掉耳机,抬手在她桌子上敲了两下。 她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额前细碎的刘海被冷汗打湿。巴掌大的脸埋在臂弯里,脸色跟校服袖子一样白,嘴唇没有丁点儿血色。 “怎么了?”她开口,声音低到要听不见。 后桌的人又喊了声:”就差你了岑哥!“ “你们玩。” 裴岑放下手机,语气说不上来有多关心,仍是很淡:“不舒服?” 钟善点头,欲言又止,扯一个微笑:“没事。” 这句话跟她的脸色一样,苍白无力。 裴岑明显不信。 “去医务室。” 是陈述句,不是要征求意见。 下一秒便要起身。 她连忙摆手拒绝,刚要开口,蓦然小腹钻心的刺痛传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五官拧成一团。 裴岑也随之皱眉。 待疼痛缓过,她声音更加无力,手仍是紧紧护在腹部,“不用了。” 她好像一整天都不大对劲。 稍加思索,裴岑清咳了声,试探地问:“要热水吗?” 热水的功效微乎其微,但她需要点烫儿的东西。 便没再拒绝,“谢谢。” 他拿着水杯离开。 每个楼层都有开水间,还在自习课时间,接水的人不多。 但裴岑直到下课铃打完才回来,没说什么话,把红糖水和热水袋放在桌子上。 钟善接过,又重复了遍:“谢谢你。” “客气。”裴岑递过去,又重新拿起手机,余光偶尔瞟她一眼。 钟善拉开校服拉链,将热水袋放在小腹处再拉上,而后拧开杯盖,浅浅地喝一小口。 水温正好,比白开水偏热点。 她又喝一口,品出红糖水的味道,小脸又痛苦的皱一起。 “怎么?”他问。 钟善艰难咽下,唇舌之间毫无甜意,满是老姜的辛辣味。 她从小便对姜的味道十分灵敏,且十分讨厌。 麻烦同学下楼跑一趟,已经很难为情。 如果换成他人,钟善肯定会将就着把水喝下去。 但她面前的是裴岑。 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