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身衣裳烤得破破烂烂,有好心的大娘给他缝上了几块补丁。 这回他真的看起来和小时候的模样差不多了。 他在破庙里醒来,庙缺了一扇门,阳光从中映照进来,身上暖洋洋的,带着草香的空气沁人心脾,他笑起来,深吸一口气,手下意识伸到自己衣襟,笑意僵住和小时候还是差了一些,差一只整天窝在他胸口的小鸟。 妖族热闹非凡,在人堆里,总觉着那份孤寂更难熬一些,沈惊鸿揣着自己的碗,离了妖都,往无妄城方向走去。 期间在树下睡了几回好觉,许是睡得太熟,被巡夜的地方妖官捡走送去了养院,养院里面基本都是年岁太大或是太小需要人照顾的妖族,像他这样的青壮实在罕见,他厚着脸皮在养院蹭了一顿饭,继续向北走。 没有用缩地千里的法术,他本就为打发时间,用法术不是本末倒置么。 没能成功走到无妄城,迷了路,直直走进了域北,七拐八绕,妖界出入口毫无预兆地撞到他眼前。 结界上的三昧火还在烧,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沈醉是这世上最好看的鸟。” 密令对上,三昧火如卷帘一样向上窜起,空出一条狭窄的过道。 沈惊鸿迈开脚步,去了凡间。 他最先回了平远山,想看看那栋将军府。 途径山脚,遇到了一只翅膀受了伤的秃鹰,趴在地上恹恹地喘。 沈惊鸿假装没看见,绕着走了,走出去好远,回过头,看见那只秃鹰仍是趴在地上,头颈完全失去了起伏。 万一死了,好歹给人家埋上,这样打算着,他又走回去。 秃鹰突然撩起眼皮,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珠瞄着他。 他同样打量着这只秃鹰,看着它脑壳上稀疏的绒毛和墩墩的脖子,忽然有些想笑,这鸟真难看。 他想将秃鹰背回去,谁料它不通灵智,扑棱着硕大翅膀将沈惊鸿一通猛扇,沈惊鸿只得一手刀敲昏它,拎回了将军府。 院中那棵梧桐树比之前更高了,树上沉甸甸地挂满梧桐花,风一吹,香得他脑仁疼。 他翻出屋里的药粉,敷在秃鹰翅膀的伤口上,用纱布缠好。 知道秃鹰吃腐肉,白天特意去集市上,挨个肉摊要了些变质的边角碎肉来,拿回去给那只秃鹰吃。 如此半月,秃鹰的伤也好的差不多。 它飞走那夜,“嘎嘎嘎”叫的像一只公鸭,沈惊鸿睡眼惺忪地出来看,它静静立在梧桐树枝头,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片刻,才扑棱膀子转身飞走。 梧桐花花瓣掉下来落在他肩头,他拈起那花瓣,忽然笑了笑,有灵智的是妖是人是神,没有灵智的是兽是草木其实有没有灵智,这界限好像也不是那么清晰。 沈惊鸿倦了,不愿意出门讨饭,垦出一小块地,听附近的农户说土豆最容易活,就种土豆。 平远山水土丰沛,土豆三个月就早早熟了。 沈惊鸿拎着藤篮在地里挖土豆,暴雨猝然劈头盖脸砸下来。 琢磨没剩下多少土豆,挖完了事,于是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继续低下头挖土豆。 雨声淅沥沥,雷声轰隆隆,却似乎没多少雨水打在他身上。 他将最后一颗土豆挖出来,掸了掸上面的土,放进满满登登的藤筐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头顶这一块似乎比天还暗。 抬起头,竟看见大片赭色的羽毛,他把头再后仰了些,才看全整片翅膀。 沿着翅膀往上看,与那只秃鹰四目相对,秃鹰歪着墩墩的脖子盯着他。 沈惊鸿蓦地抬手盖住自己的脸,雨水凉凉地从脸上流淌。 这些个鸟,怎么这么喜欢用翅膀给人遮雨。 第二年,他种了萝卜。 第三年,他种了白菜,被山上的野猪给拱干净了,一颗也没吃到。 第四年,他开始尝试种葫芦,一颗葫芦也没结,不过藤爬得满架子都是。 第十六年,一向四季如春的平远山突降大雪,那是夜半,他觉都不睡,兴奋地将积雪堆成了十来个小雪人。 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第二天太阳一出来,他走出房门,发现院子里的雪人都化成了水。 第七十年,他偶然间掏出沈醉送的那颗坑坑洼洼的石头,发现它竟然绽放出蓝色的微光,不知是不是天天把它和夜明珠放一起的缘故,至于夜明珠,就是沈醉从妖王冠冕上摘下来给他的那一颗,格外亮。 第七十一年,沈惊鸿在集市上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海鱼,还想再买些玉米回去种在地里。 与卖玉米的说明白意图,摊主掏出个小布袋,给他装了一小把老玉米粒,告诉他拿回去种。 沈惊鸿谢过摊主,准备回家,忽然听见身后有两个耳熟的声音。 “娘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一连三年落第。” “这才三年,有人读了十年都没考上呢。” 没作多想回过头,沈惊鸿见到了那两道声音的主人。 倏忽之间,整条吵吵闹闹的街似乎静谧下来,只剩下这对夫妻依偎在一处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 “可我想早点中第让你住大宅过好日子。”丈夫道。 “谁稀罕住大宅,”娘子嗔怪,“你要是不想读了跟我回山里打猎,一样是好日子……” 天有些冷,挽着丈夫手臂的小娘子穿着兽皮,侧着头望向她的丈夫,眉眼间尽是笑意。 沈惊鸿一时间没掐住手中布袋,玉米粒噼里啪啦洒了满地。 他身前这对夫妻停住说话,愣了愣,一齐蹲下来,帮他一粒粒捡苞谷种子。 他盯着那张和司再遇一模一样的脸,又看回司再遇身旁的年轻女子,她正埋着头,用肉乎乎的手灵活地捡着玉米粒。仿佛又是那个雨夜,这女孩在他家门口哭得很是野蛮,被他连哄带骗带回家里喝了姜汤。 不一会儿,捡好了,柳素问拎起小布袋贴心地扎紧袋口,朝他递过来:“下次记得封上袋口,别再洒了。” 沈惊鸿一时间没回过神。 那一双小鹿一样的圆眼睛友善地望着他,手拎着布袋往前递了递:“拿着呀。” “谢谢。”沈惊鸿低低应了,伸手接过那袋苞谷种,另一只手里拎着的鱼在此时忽地挣了挣,溅到他脸颊一滴水,他看了看自己刚买的鱼,拎起它塞到柳素问手中:“给你。” “啊?”柳素问脸上是不明所以的表情,大约是怕摔坏这条鱼,接住那鱼急急忙忙追问,“给我?” 沈惊鸿弯弯唇角,没再说话,转身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奇怪啊,素昧平生为什么送我们一条鱼啊?” “哎我知道了,我说怎么看他眼熟,上个月卖出那字画,是不是就是这个人少给我六个铜板?” “不是不是,那人哪有这么俊俏!” 声音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