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酝酿再三,只是垂眼道:“去林子里和其他小妖玩了,我去把他带过来。” 沈醉转身步入树林,走到沈惊鸿看不见的深处,逮了一只矮小的兔子精,非得管人家要衣裳,兔子精当然不乐意,被沈醉强变回本相。 草地上,颤巍巍的白兔一溜烟儿跳没了影子,沈醉则是循着记忆变成自己十岁时的样貌,检查了一番手臂脚踝,捡起兔子精的衣裳穿好往回走。 远远就看见沈惊鸿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用筷子剔鱼肉。 他走近,沈惊鸿倏地站起来,牵住他的手,慢慢引他坐在木椅上。 沈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看不清、听不见的。 距离自己眼盲耳聋那段日子过去太久,沈醉不知那时的自己看起来究竟如何,只能凭着直觉假扮。 手掌被捉过去,沈惊鸿在他掌心写字:“阿捡,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从刘员外家跑出来,躲在城隍庙睡觉,可我们现在……在什么仙岛上。” 停了停,沈惊鸿接着写道:“刚刚去找你的神仙哥哥呢?” 沈醉开口:“神仙哥哥?” 沈惊鸿又写:“我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沈惊鸿侧过头,端起一只碗碰了碰沈醉,见沈醉碰到了碗,才在沈醉另一只手上写:“刚剔下来的烤鱼肉,刺都挑好了,你快吃。” 沈醉盯着那碗鱼肉,接过筷子夹了两口,肉质鲜美,可有什么东西梗在食管,使得他既不能心安理得吃沈惊鸿剔给他的鱼肉,也不舍得不吃,鱼肉卡在嗓口好不容易咽下去,他推说:“我刚刚和岛上的小妖一起吃过了,你吃,我困了,要睡。” 说完,直接变成一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幼鸟,为求逼真,还特意把头顶的羽毛变得稀疏发秃。 他将自己变作这副丑样子,卧在沈惊鸿手边,阖上眼皮,将头垫在桌上睡觉。 觉得差不多,点翎羽为傀儡替自己留在桌上瞌睡,自己隐去身形,金蝉脱壳回到林中,站到刚刚脱下衣裳的地方变回本来模样,穿好衣服快步走回沈惊鸿面前。 沈惊鸿吃掉了他吃剩的鱼肉,正大口大口喝着碗里的粥。 这人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让沈醉心情很好。他烤的鱼,熬的粥真正有没有那么好吃不重要,但沈惊鸿觉得好吃很重要。 他坐在一旁看沈惊鸿吃东西,听见“嘶”一声,沈惊鸿放下粥碗,眯起眼睛,扶住腮帮。 “烫到了?”沈醉问道。 看沈惊鸿表情应该不是烫到,粥已经喝下大半碗,要烫早烫了。 果然,沈惊鸿摇摇头,小声回答:“……咬到了肉。” “我看看。”沈醉忙道。 桌子在水坞院中的槐树下,褐色的气根如帘幔一样大片大片垂下,将本就不算强烈的阳光遮住大半。 沈惊鸿转头看着他,乖顺地张开嘴唇。 微风习习,光影在沈惊鸿那张脸上细细抖动,映亮了男人脸上晶莹的透明绒毛。 沈醉蓦然发现,其实少年的沈惊鸿和他所熟知的沈惊鸿并没有什么区别,这张脸上的五官仍是俊朗秀丽的,格外耐看,也格外生动。 顺着沈惊鸿的眼睛看到鼻梁,再到那对张开的唇,他知道少年的沈惊鸿对他没有任何戒备。 目光沿着嘴唇向口中梭巡,从舌尖一寸寸看到舌根,没找到被咬坏的伤口,便如实道:“看不到,嘴张大些。” 话一出口,沈醉脑中嗡一声,想起曾经在被汗水浸湿的榻上,自己将那物件往深处塞,如何说出的“嘴张大些”。 缓缓吐出一口气,心神消停,终于在与牙齿挨紧的口腔侧面软肉找到了被上下牙咬出的伤口,流了血,看起来可怜兮兮。 原本扶在沈惊鸿下颏的手指不自觉施力,变成了掐的力道。 沈惊鸿喉结动了动,舌尖小幅度地蠕缩。 糟糕,想亲上去。 不是浅尝辄止,而是以颇为下流的办法亲上去,亲得这男人呼吸不畅,又推不开他。 多半是自己要吃人的神情吓到了人,沈惊鸿搡开他的手,懦懦道:“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少顷,又抓起他的左手手腕,倒吸一口气:“哥哥,你手指断了吗?” 沈醉扫了眼有所倾斜的尾指,轻描淡写道:“嗯,断了。” 他不在意,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惊鸿的在意。 沈惊鸿站起身,仰头看身后茂密的槐树,槐树枝叶如长发般向下垂落生长,沈惊鸿踮起脚,卡着茎根掰断一条拇指粗细的木条,坐回桌前,将木条在沈醉尾指上比了比,又折断一小截,抬起袖口咬下一小块布条,解释道:“你不管它不行,断指自个儿会长歪,哥哥,我帮你缠上好吗?” 沈醉随即伸出手。 这种精巧的细致活儿,沈惊鸿做的相当出色,连末尾将布条系出的绳结都丝毫不冗乱。 “好了!”少年心气,邀功一般喊出了话,不过抬起头,视线溜到他脸上,忽然又回头看向桌上熟睡的幼鸟:“神仙哥哥,我觉得……你长得有点像我家阿捡。” 殊不知那鸟不过是沈醉一支羽毛变化而成。 沈醉无端嫉妒起自己的羽毛,就听沈惊鸿又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是很了不得的人,我不该说你像阿捡。” 沈醉苦笑一声:“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他只是一只又瞎又聋又弱又蠢的杂毛鸟,他心想。 本以为不出几日,沈惊鸿就会回归常态。 沈醉原本打算等沈惊鸿一变回来,就问他当初为何要擅自替他死。 可等了十来天,沈惊鸿依然是这副少年模样,期间还给他削了一段更薄的木条固定左手尾指,沈醉心里的火气也彻底提不起来了。 “哥哥,阿捡到了这里之后,为什么越来越嗜睡啊?” 因为一根羽毛做不出太复杂的动作,扮睡最简单,也最不会露馅。 沈醉被沈惊鸿连日来的一声声“哥哥”熨贴得心口舒适,顺口胡诌道:“幼鸟本就嗜睡,岛上安逸,它睡得多也不足为奇。” 说完,却看见沈惊鸿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那是不是阿捡跟我到处流浪,每日心惊胆战少睡了许多,耽误了长身体啊?” “没有。”沈醉道,“那只鸟身上发生过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说话间,瞥见几个小妖在不远处弯弓射箭。 靶子是用木头打磨的,一圈圈靶环画得歪歪扭扭,看着有些滑稽。小妖个头虽矮小,可因为岛上不缺吃,个个生得白白胖胖,十分敦实,手中的弓箭于他们的身形而言虽然太高,不过也能勉强被拉开。 想到沈惊鸿的箭术是司默寒教的,沈醉心里忽然生出些隐秘的不甘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