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是写给韩致的。 都说近乡情怯,陆久安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提起笔来,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写当今大周暗流涌动,恐有兵戈相交之势,自己谨遵嘱咐,远离是是非非,尽管安心? 还是写近来没有女眷近身,也没有达官贵族给自己说媒拉纤,尽管放心。寒衾被薄,思君切切? 毛笔停在空中半响,迟迟没有落下。 陆起出声提醒:“公子,纸脏了。” 陆久安蓦地回神,低下头一看,原本雪白干净的信纸,落了几团乌黑的墨渍。陆久安暗笑一声矫情,把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在一边。 再提笔时,已是行云流水落下二十八个字── 戍边枕戈无战事,纸上墨色泼薯香。烽火煮汤盔作碗,驼铃冬风寄平安。 韩朝日,纵有万千相思之苦,不敌你平安归来。 第167章 得意于前期的努力工作, 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陆久安手上没事做,成天翘着二郎腿看书。 守藏室有工部司匠和主簿亲自盯着, 两个实验室也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衙役站岗勤奋,没什么作奸犯科的大事发生, 偶尔抓个人, 也是偷鸡摸狗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时间一久, 陆久安就坐不住了, 想起去年换来的那些黄不拉几的粗盐,兴头一起,唤人搬来半缸子盐和工具,在自家县府后院做起了粗盐提纯。 提纯其实很简单,只是过程比较繁琐, 需要加水稀释然后过滤结晶。 府上的小厮仆人把脑袋探出来看热闹。 “大人。”从小跟着他的陆起也看得一头雾水, 凑近了问, “大人在做什么?” 此时陆久安已经把一块滤布搭在锅炉上, 接下来只需把桶里的盐水倒进去,他干得认真,头也不抬地回答:“造雪。” 陆起将信将疑,围着陆久安团团转:“雪还能造出来?真的假的?大人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神仙手段。” 陆久安冷哼一声, 把一张灰扑扑的布网平铺在锅炉上, 防止灰尘进入。 “不信?那你等着,十天半个月后,大人有没有骗你, 自然见分晓。” 话虽如此,他来到大周已将近六个年头, 早就把高中的化学知识忘得一干二净,电脑里也没有查到相关的资料,今天的过程,也只是他按照自己的理解来操作的,最终到底能否成功,陆久安心里面也没底。 过滤后的盐水锅炉放置在原地,等待晶体的析出,这期间,除了他自己,所有人被勒令不得靠近锅炉半步。 半个月的时间一到,陆久安把闲杂人等赶至院外,只留下了陆起和江预等五个护卫。 陆起早已迫不及待,防尘网一揭开,他第一个窜到半人高的锅炉旁。 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细小颗粒,陆起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陆久安暗自得意:“怎么样,还觉得是大人是骗你的吗?” 陆起看看他,又看看锅炉里的洁白晶体,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大人,你……你真将雪造出来了。” 陆久安笑眯眯地,指着锅炉里的白盐说道:“你尝尝。” 陆起不明所以,一旁的付文鑫率先反应过来,用手指头抹了大半含在嘴里 ,不到半秒又呸一声吐出来,皱巴着脸哇哇大叫:“哇,好咸。” 陆久安哈哈大笑:“盐不就是咸的吗。” “大人!”付文鑫发出一声哀嚎,“不行,受不了了,我要喝水。”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这时候,众人才突然意识到,这一尘不染的,像雪一样白的细小颗粒,居然是之前送到院子里黄里泛着黑色的食盐。 付文鑫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这是盐?能吃的?” 江预向他投来一个难以描述的眼神,陆久安没有回答他,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容,指着角落吩咐道:“那边有几个陶罐,你们去把盐装进去,收起来。” 陆起不解:“收起来干嘛,这盐一看就价值不菲,公子莫非要将其珍藏至府内?”不像是他的作风呀。 陆久安挑起一侧眉毛:“怎么,难道还想让公子把这盐卖了不成。” “不卖盐,卖制盐的方法也成啊。” “你也知道这盐价值不菲。”陆久安慢吞吞直起身来,“你跟着我那么久,又当了几年新闻社主编,想必应当知道食盐和大周财政息息相关,因此盐课甚严,我问你,食盐生产交易的权利掌握在谁手里?” “盐政使大人的手中。”陆起没有半分停顿。 “普通人能卖盐吗?” “自然是不能的,需得有盐引的盐商才能卖盐。” “普通人不能卖盐,咱们要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陆久安微微侧了侧头,半边脸隐在光影背后,只露出一截弧度分明的光洁下巴,“一旦制白盐的方法泄露出去,盐商凭盐引领了粗盐,制成白盐后再高价卖出去,这盐市不就乱了吗?一旦追究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陆起没坑声,紧抿嘴角认真思考。 “我再问你,倘若你是某地的盐政使,市场盐价没有乱,但突然有日听闻某人家中出现白盐,你会如何?” 陆起有些明白了:“我会问明出处,得到白盐的制法,居功禀上,平步青云。” “那就对了。”陆久安身子倒回去,换了更舒服的姿势,“食盐非同寻常,自古由官府监管,不能和平日那些个东西比较。现在得了这白盐制法,就好比揣了个香饽饽,怀璧其罪。” “所以啊。”陆久安恢复了笑容,做了个收声的动作,“今日之事,谁都不要说出去,明白了吗?” 几人恍然大悟点点头,唯有陆起有些憋屈,这就好比自己发现了宝贝,却只能藏着掖着,不能公之于人。 他抱着装好的罐子追上陆久安的脚步:“大人,难道一直就把这白盐收起来吗。” “想什么呢。”陆久安觑他一眼,“以后自有它用武之地。” …… 端午过后,为了应对接下来的雨季,陆久安开始带着胥吏衙役四处巡视,七八匹马风驰电掣奔向怒江,留下一地参差不齐的马蹄印。 “大人。”勘察地况的水利司一寸寸检查完,收起工具直起身子汇报,“坡壁完好无损,一切无误。” 顶着烈日奔波了几天,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怒江在舆图册上,是特地用朱笔圈住的重点防洪地。 当初怒江破了道口子,导致应平水患不断。陆久安每年都会检不厌其烦带人检查坡壁,加固河堤,防止事故重现。 陆久安解下腰间的水壶,仰头咕噜噜喝了大半,水流顺着脖子滑落,流进若隐若现的胸膛里。陆久安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