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气没事人似的笑,“画展还没结束,你还要管生意,不用轮番看着我,到点送饭就行。” 魏浅予听他的语气觉着心酸,最后这段日子他们怎么可能忍心叫这老头孤零零过,吸了吸鼻子,错开目光,“说了给你养老送终,你再拿我当外人我就把你送精神病院去,外头想给沈朱砂当爹的有的是,就你不稀罕我。” 聂瞎子被他逗笑了,虚弱地笑了。 沈启明办完手续交了费,先前只隐约知道他小叔有这么个干爹,他跟聂瞎子压根没见过,这回才见着,把医院这边都安顿好,人醒了以后进去打过招呼就走了。 魏浅予和梁堂语留在病房陪着,聂瞎子怎么赶都不走。 今儿个天气好,护士中午进来开窗通风,聂瞎子吃了饭脸色不再那么难看,靠在床头看外边的天,魏浅予和他师兄先伺候他吃完后才一起守着床尾小桌子吃饭,细微的咀嚼声衬的房里更加安静。 过了一会儿,聂瞎子说:“我的收音机落家里了,我想听戏。” 他很少提麻烦人的要求,梁堂语不加思索回:“我去拿。” 饭已经吃好,他出门回去拿收音机,魏浅予收拾了残羹剩饭后坐在床边,病房里又陷入安静,聂瞎子看向窗外,魏浅予怕他胡思乱想,下意识掏口袋想找点耍物出来添乐子。 偏偏今早晨刚换的衣服,口袋里干净的连块奶糖都没有,就有一本赶来医院前从聆染堂装来的拍卖手册。 “干爹。”魏浅予叫他一声让人回神,两腿在椅子前伸开,说:“我觉着无聊,你呢?” 聂瞎子知道他有打算,顺着说:“我也无聊。” 魏浅予说:“那我给你读书听。” 聂瞎子笑着说:“好。” 他靠在床头,魏浅予坐在床边,翻开拍卖手册端在眼前,读拍卖公告拍卖规则,内容乏味,聂皓然笑眯眯听着,终于到了拍品这一页,梁堂语取了收音机回来。 聂瞎子宝贝似的拿过来,巴掌大的收音机捂在手里,又不想听戏了,叫他继续读,他爱听。 魏浅予本就是为了打发无聊,乏味的拍卖手册哪比得上收音机有意思,大体挑了几样有趣的东西读来给他听。 “乾隆御物黄铜荷叶锦鲤笔筒,象牙镂空牡丹花骰子……碧玉龙凤合卺杯” 聂瞎子眼皮突然一跳,问:“什么?” 魏浅予又重复了遍,“碧玉龙凤合卺杯。” 梁堂语觉着这名听起来熟悉,没等想起什么,聂瞎子倾身要看魏浅予手里册子。 魏浅予给他端到眼前,“怎么了?” 这只碧玉龙凤合卺杯他在聆染堂时候就看好了,口沿鎏金,双蝴蝶耳点纹,杯身浮雕游龙戏凤,虽然是玉器,但纹样有商周时候味道,非常漂亮。 册子用纸很好,为了直观配的彩色照片,聂瞎子手指摸在杯子上,摩挲上边的蝴蝶耳,仅有的那只眼睛瞪的老大。 “错不了。”他着魔似的,喃喃说:“错不了,这是碧玉龙凤合卺杯。” 魏浅予说:“肯定错不了,你没看这儿还盖着文物鉴定委员会的章。” 文物拍卖比其他东西麻烦,在拍卖前除了要做真伪鉴定外还要经过文物局的签字盖章,这样几个来回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专家,虽然还是不能排除集体走眼的可能,但概率微乎其微。 聂瞎子瞪着纸缓慢靠回床头,那只眼睛直勾勾瞪着前方,看起来好像一潭死水,脑海里却是一片混乱…… 为什么?为什么这只杯子还在,不应该,这绝不应该。 它早就被风如许摔碎了,在十六年前的火海里,他亲眼看着一地碎片。 “这个杯子……”梁堂语终于想起来,彭玉沢昨晚似乎提过一句,风如许临死前用碧玉龙凤合卺杯喝了酒。他把册子转向自己,不确定地说:“好像是风先生的东西。” 这句话出口,两人一起看向床上的聂皓然,因着火烧雪园,风如许除了一把折扇外没留下任何遗物,这次的碧玉龙凤合卺杯,恰是个意料之外的念想。 聂皓然脸上刚升起的血色再次消散,脸色灰白,眼神僵直。 狭小病房内,气氛沉默又逼仄,风似乎都静止不从窗户流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眨了下干涩眼睛缓慢地,沙哑地说:“那是我的东西。” 那是聂家传了几代人的杯子。 第62章 风文甲 这话说出来,魏浅予和梁堂语不约而同对视了眼,师兄弟一条心的选择了沉默。 家传的杯子,关系风如许,如今落入拍卖行,不用说,谁都知道是积年旧伤。揭人伤疤,一般人做不出来,儿子和徒弟更做不出来。 气氛沉默,空气逼仄。魏浅予低头看着那件最低估值20万的杯子,册子一合,轻描淡写笑,“碧玉龙凤合卺杯,我去拍来给你。” 豪言壮语将沉闷一扫而空,聂瞎子无神的眼睛聚焦,虚弱笑了,“你什么都还不知道就答应的这么痛快。” 倘若是他败家,为了酒钱卖杯子,怎么值得费一番心意再买回来。 魏浅予在床沿坐下,“不用知道。”他说话卖乖,“干爹想要,别说是一场拍卖会,刀山火海都去得。” 他干爹的时间不多了,临了不想让他留下任何遗憾。祖传的东西沈家也有,将心比心,倘若百岁和田黄挂在拍卖行上,自己死也无法瞑目。 聂瞎子知道他的孝心,这孩子丁点年纪满肚子心思算计,但认准点什么又肯连心肺都掏出来,唇角发着抖,胸口起来又下去,气若游丝似的说:“不用了。” 他谢老天爷可怜,临了给了这么孝顺的一个儿子,还有徒弟守在身边。古来合卺杯少,保存完好雕工如此的精品更少,最终成交定是天价,他怎么能叫魏浅予为自己花这样大的钱。 魏浅予知道老头担心什么,要是聂瞎子身体还好他一定拍桌使性子骂对方见外,但现在,病床上的人垂危,他是一点脾气都使不出来。 魏浅予探身,那双干枯的不扎针和扎针的手都拉着,合在一起,用掌心捂热糙砺手背,眼睛的光又亮又柔,“干爹,买个杯子不是难事儿,祖传的东西都珍贵着,这是一个家的念想。当时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弄丢了,有生之年得拿回来。” “做爸的拿不回来,做儿子就去,咱们不分家。” 掌心被捂得滚烫,聂瞎子被他一个“儿子”一个爸叫的眼酸,旧情也被勾出来。 他爷爷跟他奶奶到死都没红过脸,他妈跟他爸到老都没说过一句重话,新婚夜,合卺酒,合卺双杯有永结同心之意。 特殊时候,他爷爷病死,他爹被打断双腿拖在牛棚里吊了一天一宿都没说出藏在哪儿,老爷子下半生再没离开轮椅,到死都没后悔。 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