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苏照知道,他这是要赶去乱葬岗。 按照惯例,乱臣贼子伏诛之后,官府都会派人清理尸体,将其运到乱葬岗。 他和李成功自然是要跟上卫琛,怕他怒急攻心,失去理智,到时候做出什么傻事。 - 帝京南郊浮屠山。 一身青色长衫的荀岸,已经命人将顾晚卿及其母亲、兄弟姐妹的尸身排列在一旁。 他此刻就站在顾晚卿跟前,如昨日她爬到他脚边,抓住他的衣摆时一样,他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只是眼下躺在他脚边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名叫顾晚卿的女子,再也不会在春日桃花繁盛的季节,拉着他去山野赏花,更不会用她纤纤素指压下一支艳丽桃花,羞答答地问他:“夫君,可是人比花娇?” 她亦不会……再如昨日那般,用那双水色潋滟的美眸愤恨地望着他,说要杀了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思及此,荀岸眸色微暗,说不清心里涌起来的涩意是为何。 他分明未曾对顾晚卿动心,连杀她时也是手起剑落,毫无犹豫。 如今他已助四皇子事成,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月丫头择日便会回到他的身边…… 这便是他从一开始答应与四皇子合作,所期盼的最好的结局。 可为何,心会这般钝痛。 宛如被人轻轻割了一刀,正慢慢往外淌血。 就在荀岸百思不解之际,山间羊肠小道的那头传来喝马声。 随后一阵参差不齐的马蹄声沿着山道越来越近。 荀岸抬眸看去时,那驭马而来的劲装男子,已在不远处勒住马缰停下。 在马儿的嘶鸣声里,黑衣劲装男子翻身跃下,朝他快步而来。 荀岸一眼便认出来人。 太尉府的卫小三爷,卫琛。 也曾是他在国子监任学正时,教过的学生。 卫琛与顾晚卿的交情,帝京人人皆知。 他此刻一身肃杀之气而来,饶是荀岸,也被震慑住,险些后退半步。 卫琛一双锐利的眸冷冷扫过青衣男子,视线垂落到他脚边,了无生机的女子。 他的眸光顿时柔软如三春的风和水,脚下步子一沉一顿,连呼吸都停止了。 卫琛不敢相信,此刻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人就是顾晚卿。 凛冽的山风吹起了她绸缎似的发丝,飘落在她脸上,依稀遮住其容颜。 她身上穿着一件朱丹色艳丽裙衫,披裹的月白色大氅浸在雪色里,像盛着一支折落枝头的红梅。 来的路上,卫琛便听苏照说,此次四皇子平乱有功,不日陛下便会给予嘉奖。 除此之外,还有巡捕营副统领,和准备外调到禹州赴任的禹州通判,荀岸。 听说是荀岸无意得知了顾太傅与太子的谋划,才被顾太傅逼迫外调去禹州那等偏远之地。 之所以留下他的命,只是外调,则是因为顾太傅之女顾晚卿对他用情至深。 原本荀岸的确打算就此离京,可心下实在不安,又念及皇恩浩荡,所以幡然悔悟,假意离京,实则向四皇子求助。 这才及时阻止了这场变乱。 以上这些说辞,卫琛自是不信的。 可当今陛下相信,甚至为此诛了顾家满门。 一想到顾家遭此一难,始作俑者便是顾晚卿真心以待的荀岸。 卫琛心下怒火便滕然烧了起来。 “荀、岸!”卫琛卸下腰间佩剑,拔剑朝不远处的青衣男子刺去。 他满眼猩红,悲愤难掩。 出剑的速度太快,对面的荀岸不过一介文臣,根本避之不及。 饶是他踉跄后退两步,卫琛的剑也还是刺中了他的左肩。 不过比起他昨日刺在顾晚卿胸口的那一剑,这根本不算什么。 至少要不了他的性命。 就在荀岸吃痛闷哼,暗暗松一口气时。 卫琛拔剑复又刺了过来,对准了他的胸膛。 “阿锦!”苏照轻喝一声,提剑一跃,以剑鞘挡下了卫琛的第二剑:“你冷静点!就算你现在杀了他,顾晚卿也活不过来了!” 可惜卫琛根本听不进他的劝说,目眦欲裂,以力震开了苏照的压制,“那我便让他给卿卿陪葬!” 苏照本就不敌卫琛,急忙唤了李成功。 二人合力,这才拦下了卫琛,将他与荀岸隔开。 “顾家满门无人留世,难道你想让顾太傅甚至整个顾家一辈子都背负谋逆的罪名吗?”苏照仍没有放弃说服卫琛。 因为他知道,如果卫琛执意要杀荀岸,凭他和李成功,顶多也只能挡住他半盏茶的功夫。 苏照这番话总算起了点作用。 卫琛一头脑热,终于冷静一些,他的视线从荀岸身上移到苏照脸上。 只听苏照继续道:“事到如今,能为顾家平反,查清事情真相的便只剩下你了。” “荀少泽乃禹州通判,正六品官员。你若是无缘无故便杀了朝廷命官,哪怕你这次西域平乱有功,陛下怕是也不会轻饶了你!” “若是连你都出事了,就真的无人会替顾家百余口平冤了。” “阿锦,你真的要让顾晚卿一家百余口就这么枉死吗?” 苏照的话安抚了卫琛暴怒的情绪。 他彻底冷静下来,扔掉了手中的长剑,越过他们,朝雪地里安然“睡”着的顾晚卿走去。 他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眼见着卫琛要带走顾晚卿,负伤难行的荀岸试图上前阻止。 却被苏照和李成功拦下,生生隔断了他望向卫琛带顾晚卿离去的背影。 - 卫琛将顾晚卿葬在了他院中的那片梅林里。 因顾家的罪名尚未洗清,所以顾晚卿的墓碑上,没有刻字。 卫琛着月色长衫在她墓前坐了大半日。 拿来了他从西域那边带回来的美酒,一坛又一坛地浇在顾晚卿墓前。 “你不是说,西域盛产美酒,让我凯旋时给你带几坛回来?” “我给你带回来了,你且尝尝,这酒可还对你胃口?” 男音磁沉,有些哑,在深冬的雪夜里格外清寂孤独。 卫琛对着顾晚卿的墓絮叨了许多。 一边喝酒一边把这三年在沙场上的一些见闻说给她听。 末了,他拎起长剑,又在她墓前舞剑给她看。 最后伏跪于雪地之中,双肩震颤着,久久不肯直起身来。 - 卫琛想起了少时的顾晚卿。 七岁,在学堂,顾晚卿给他送了她娘亲亲手做的栗子糕。 虽然最后那糕点被人抢了,卫琛拼尽全力也只抢回来最后一块…… 但他俩一起坐在学堂廊下,分着吃那块糕点时的快乐,他至今都还记得。 那时候他体弱多病,时常被人嘲笑,说他不配做太尉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