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舒了口气,像完成了长征。 “王邛。” “嗯?” “时间过得真快啊。” 王邛叹着气,“是啊。” “那时候我有很多事想完成,现在没想法了……时间真的偷走了我们很多东西。” 王邛没说话,轻轻地,像是安慰般拍了拍我的胸口,“你还很年轻,很多事情可以在未来完成。” 我的鼻子不可遏制地酸了,那句“可是我所有设想的未来里都有你参与”,被我生生咽了下去,化作一个带着鼻音的“嗯”。 第十三章 王邛已经很难躺下了。 午休时,我把钱还给李祥,在店里买了两床垫子,回家后垫在床的前段,让他靠着舒服点。 王邛真是个白痴,我在垫时,他期期艾艾看着我问,“把床垫高了,你怎么睡?” 我装作恶形恶状地,“我睡不着了就找你泄欲!” 他笑了,不以为意地转过头,“我现在这个样,你还能下得去手,有够饥不择食的。” 我走过去,轻轻抬高他的下巴,“等你好一点了,我们战个痛快。” 他摆脱我的手,语带讥嘲,“那你等不着了。” 我想生气,却撞进他眼里的泪光,糟糕的液体泛进我的眼眶,我急忙转身继续铺床垫,换了个话题。 “鱼塘山离这里有点远,换座山行吗?” “不行,我只想爬鱼塘山。” “为什么?” “小时候我爸妈带我去过鱼塘山,我爬到一半没上去,坐着等了很久,我爸妈下山时和我说,山上风景很好看,树叶子晃动起来很响,像有人 说话,俯视山下,能看到蜿蜒的江和鳞次栉比的房屋,天无边无际盖在头顶……” “叔叔阿姨够缺德啊,明知道你没爬上去,还描述得这么细。” “一直没机会爬鱼塘山,真的有时间了,照顾我的阿姨却不肯放我走。” 他说的是住院的时间,我吸了吸鼻子,“你一直住在这里,叔叔阿姨会不会着急?” “不着急。他们不在国内,回国了也是来收尸。前几个月一直是我哥在照顾我,这次出来他知道的。” 我对王邛家有几分了解,王邛初中时,眉眼愈发像王邛妈妈前单位的上司,王邛他爸将信将疑带他做了鉴定,和他妈大吵了一架。他妈道歉服软后,和他爸 和好,一起出了国。他爸自此对王邛的态度就像对个杂种,只提供生活费,不承担任何养育义务,连生日祝福也不愿送到。 相比之下,他哥对王邛一直照顾有佳,高中时期王邛虽然是一个人住,却一直受他哥的照顾。 “那你为什么不叫你哥和你一起上山?” 几乎在说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怕王邛找我只是一时糊涂,也怕他把我的话曲解成不耐烦。 “那里是我的终点,我只想和你一起走。” 我放下床垫一角,匆匆转身往外走。王邛肯定在看着我,但我不敢回头,怕他看见我泪流满面咬牙忍住哽咽,扭曲丑陋的哭相。 第十四章 下午,我快速画完模板,低声下气和主任请了个假,回到我和王邛的家。 他正坐在窗边眯着眼睛上打盹,我轻轻推醒他,他睁开眼睛看见是我,脸上绽开个微笑。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这几天不去上班,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不好。” 我皱起眉头,“可是……” 王邛凝注我,“你是不是已经请假了?” 我老实点头,就像在向妻子报备的丈夫。王邛也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笑了,“你请了多少天?” “就明天的。” 王邛板起脸,“下不为例。” “知道知道。” 王邛来了后就和我强调工作不能请假。我知道他怕成为我的负担。 “既然你请假了,那明天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我点头,“你想去哪里?我安排。” “我想知道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我想模仿你,活一天。” 我为难,“我生活习惯很差,要不……” “就一天,不要紧。” 王邛坚持这么说,我也只能随他。 第十五章 在出租屋的这几天,他的身体正快速衰弱下去。原先还能从医院里打的跑到出租屋,现在连站着都摇摆不止,声嘶耳背,种种症状愈发明显。 他像个快要油尽的枯灯,呵一口气就足以撼动他的生命。 他靠在床垫上时,我跪在床上替他牵过被子,坐在床沿。 “你这样睡得着吗?”他问我。 我把他冰冷的手捧在手心,像捧着根羽毛,“我想睡就能睡,你睡自己的,不用担心我。” “我也睡不着。” 我伸手去拿他背靠着的枕头,“是不是太高了?” 他摇了摇头,哑着声音,“疼。” “哪儿疼?” “锁骨上。” “锁骨疼?” 他摇了摇头,没再解释,“我还是睡吧。” 黑暗里,他平稳的呼吸声与当年我们嬉闹的那个夜晚无异。 昼伏夜出的感性占据我昏昏沉沉的脑袋,让我在迷糊中竟心生一丝王邛病得不重的念想。 我轻手轻脚坐起来,把手伸进被子里,顺着王邛的身体向上摸,直到碰到锁骨。 在这里,王邛的皮肤下潜藏着一颗巨大的,带着罪恶的淋巴结。 我的动作很轻,连轻轻抚过皮肤都慎之又慎,凹陷,高高耸起,凹陷。 我来回碰了锁骨上的淋巴结三次,期冀彻底破灭。我收回手,含着眼泪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任何。 在这一刻,我真的意识到我注定会失去他了。 成年之后,我就学会了无声的哭泣,我边擦眼泪边轻声抽鼻子,疼痛已经让他不堪其苦,我不能做那个让他难受的人。 我轻轻掀开被子,在黑暗里看他。可能是睡熟了,他慢慢翻了个身,把脸偏到另一侧。 我在模糊的泪眼里看他的侧脸,像教徒祈求神的怜悯那样,俯身亲了他的侧脸。 我想他活着,哪怕用我这条没有价值的命去换他十年,也行。 第十六章 月光下,王邛戴着毛线帽,穿着宽松的白色羽绒服,倚在大桥栏杆上,风掀得他的羽绒服在风中晃动,他苍白的手指上捏着一根烟,凝望滔滔江水,夜色下,一排路灯照得江潮波光粼粼。 我也捏着根烟,烟雾在大风里无法凝聚,他看江水,我看着他,各怀心事,谁也没开口。 “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我说。 他扭头看我,一开口便是答非所问,“你听没听过简祯写的一句话?” “没有。” 他的眼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