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衣怒马。 雪白骏马上是个极为耀眼的人影,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色锦衣,宛如浸透日光的朝霞,腰身系着镶嵌瑟瑟的革带,显得纤细劲瘦。 望着那个逆光的身影,林晗顿时看丢了魂。这通身威武不凡的气势,连炫丽的朝阳都有几分失色。 他再也等不及,匆匆忙忙地下了车。那人骑着骏马等在他跟前,单手拽着马缰。隔着几步的距离,他却像是走不动路,愣愣地在心头描摹他的眉眼。 马上的人轻轻一笑,松开手里的缰绳,将手臂伸向他,道:“这位郎君,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与你同乘一段?” 林晗眼中有点发涩,紧紧地盯着他:“你叫我什么?” 那人若有所思,歪头笑道:“那不然,大美人?” “……” 卫戈轻咳了声,低声道:“真要我说?剩下的称呼可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出口。” 林晗转向周围的随从,道:“都退下,这是世子。我先与他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克制住掌心的颤抖,搭上卫戈伸出的那只手。卫戈的手掌依旧温厚有力,沉稳地一发力,将林晗拉上马,坠进他的怀中。 林晗的身形有些不稳,两手不经意按上卫戈执缰的手,仰面紧靠着身后的胸膛。温热的体温顿时裹住了他的身躯,一股淡逸的龙涎香萦绕在鼻端与颈间。卫戈甩动鞭子,带着林晗策马而去,闯入清寒的冬风,肩上披风被风扬起,烈若猩红的榴花。 骏马驰骋如飞,很快便见不到他人踪影。这段路地处郊外,两旁都是茂盛参天的树林,在林晗眼前走马灯似的掠过。冷风不断刮过耳鬓,他的心里怦怦直跳,等了片刻抓住卫戈的手:“先等等,停下!” 卫戈依言勒马。林晗抓起他握着缰绳的手,脸色惊变。他从方才起便觉得卫戈的姿势有些异样,先是单手握住马缰,再用同一只手来拉他,跟他以前在军中策马时手不离缰的习惯全然不同。 “你的右手呢,抬起来给我看看。”他回头望着卫戈。 卫戈无奈地笑了笑:“没什么好看的。我不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吗。” 林晗执意道:“把手给我。” 卫戈知道拗不过他,但只是无可奈何地笑。林晗干脆自己动手,抓着他的右臂垂首去看,心里立马凉透了。他的右臂下方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变成了一截冷硬僵直的铁石。 林晗小心地触碰着他的右手,嗓音发抖:“你这手怎么回事?” “废了。”卫戈淡淡道,“摔下河谷伤着经脉,动不了了。” 林晗心中难受,不禁有些哽咽。卫戈发现端倪,竟还带着笑音在他耳边问:“哭了?” 林晗半天说不出话,紧紧握着他的指节,心酸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没心没肺。” “你更重要。”卫戈在他耳边重重地蹭了蹭,“我的媳妇不能被人抢走了。” “胡说八道!”林晗很是恼火,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不应当对他撒气,于是放轻了声音生硬地继续道,“既然是你的……怎么会被别人抢走。” 第62章 既然要追求刺激 这段时间心境的大起大落,让林晗错觉自己不在人世,而是置身于梦境。他情不自禁地将卫戈的手握得很紧,像是抓住一块浮木,唯恐幻梦散去,再一次堕入深渊。 卫戈信马由缰,迎着朝阳慢悠悠地走在树荫底下。 风里不时裹挟着丝丝雪粒,黏在眼睫上慢慢化开,又结成细微的冰霜。 他才回到盛京不久,卫戈紧跟着便找来了。也就是说他在大难逃生过后,没有顾及自己的伤,一心一念地追到了都城。 “你为什么不养好伤,”林晗胸中块垒,呵出一股白雾,“为我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吗?” 卫戈轻笑一声:“你又要赶我走吗?” “不是的。”林晗立刻否认。 “我行事不问值不值得,只看想不想要。”卫戈温声道,“含宁,希望你不会做出让我后悔的事。” 林晗先是一怔,随即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在尔虞我诈里长大,原本从来不相信什么肝胆相照,连手足父子都有反目成仇的时候,区区“海誓山盟”,算得了什么? 但如今似乎有什么变了,卫戈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能够轻易掀动他内心的波澜,牵绊着他的一颦一笑,喜怒悲欢。 甚至,令他还未深爱便开始忧惧,假若有一天辜负其人真心,假如有一天反目为仇,该怎么办? 马儿载着他慢慢地走,卫戈好像刻意放慢了速度,为了两人能够多呆一会儿。 再长的路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林晗心事重重,一路无话,恍然抬起眼一看,长公主宅已经在跟前了。 卫戈沉默着下马,将手递给他。林晗覆上他的掌心,感觉手背被温柔地握住,利落地踩上地面。 今日到场的都是些公卿贵胄,无数华美的车舆停在宅邸门口,蜿蜒了几里,正门边上挤得水泄不通。 林晗跟当康长公主见过几面,这回却是头次来她家的宅子,不由得被那气势恢弘的琉璃屋檐惊了一瞬。 “跟我走,”卫戈在他耳畔低声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琉璃瓦辉映着太阳,万丈光芒灼灼生辉。林晗不免多看了两眼,任由卫戈把自己拽着,绕路到僻静处,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潜入府邸。 侧门紧邻着花园,一汪湖泽云蒸霞蔚,浮桥九转曲折,尽头雾霭中山楼水殿若隐若现。 卫戈见林晗始终心不在焉的,便紧了紧他的手,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数你娘屋顶上的瓦,”林晗直言道,“这东西逾制,算算应罚多少钱。” 卫戈忍俊不禁:“我替你跟她要。我可没钱了,我的钱全给你了。” 三言两语过去,卫戈带着他转进幽深的花径,没走几步便能看见远处一座清雅的宫殿,殿后亭台楼阁层叠高耸。 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跑来个仆僮,脸上带着几分忧色,上来对着卫戈行了个大礼。 “世子,大姑娘正找您呢,说是有要事交代。” 他口中的姑娘,想必就是卫戈同父异母的姐姐裴子玉。林晗看出他有心想推拒,却又不知如何才算妥善,便开口道:“交代个事要不了多少时间,门口那阵仗你也瞧见了,长公主怕是把整个盛京的权贵都请来了。既然子玉叫你,肯定是要事。” 卫戈仍有些踌躇,拉着他不放手:“那你……” “我在这等你就是。”林晗对他眨了眨眼,手指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卫戈掌心,“还能跑了不成。” 卫戈霎时怔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低声道:“那你等我。” 林晗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