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他们的身后就是冀州,每一个郡县,每一座城池,每一个百姓,都能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粮草民夫兵源。 如果不能在一场决定性的大战里彻底消灭他们,他们的援军是无穷无尽的。 所以司马懿的意见也很简单明了:让仓亭津的守军尽量拖住冀州军,趁此机会,他们迅速南下,全据兖州,并且将官渡牢牢抓在手里,争取一个翻盘的机会。 至于张超和陆白,司马懿不熟,没什么感情。 她倒是很熟,但在这样的生死存亡之地里,她也应当做出一个合格统帅应该做的选择。 ……但这算什么选择呢? 她与张超,难道没有半师半友的情分吗?她能舍弃张超吗? 而阿白,她想,在长安那个烟火缭绕的夜里,在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推开她的门,用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猪头时,自己都不曾舍弃她。 一路万水千山走来,现在阿白已经是个自领一营的校尉了,人不多,但也屡有战功,运过粮草,守过剧城,还攻下了范城,击退了鲜卑人。 她,还有她的女兵们,是可以被舍弃的人吗? 可是如果没有这支守军,让许攸轻松地将营寨修满黄河两岸,她要怎么打呢? “将军,我领一军北上,如何?” 忽然有人说话,于是所有人纷纷去看那个声音来源。 他们一定要看一看那个人,是因为他的声音对中军帐里许多人并不算很熟悉。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但陆悬鱼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伯逊?”她说,“你北上做什么?” “我领兵攻冀州,使袁绍惊疑,不能全力南下,”高顺说道,“仓亭津守军便可南撤渡河。” 这听起来似乎还好,送一支疑兵过去烧个粮草什么的,但这还太笼统了。 “你要带多少兵马走,带几月的粮草,你的行军路线,你的目标,何时撤,如何撤?” “温侯留下的并州军,”高顺说道,“我带他们走,支一月粮草便可。” 她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呢?” “冀州军主力既在濮阳,魏郡各城必多囤粮草,将军不必多虑。” “然后呢?”她着重地问,“我军南下,仓亭津守军渡河撤走之后,伯逊要怎么撤回来?” “不错,高将军所领陷阵营大半步兵,不比骑兵行军,”可靠的子龙将军立刻劝阻,“况且袁绍若据黄河,将军如何渡河呢?” “将军全据兖州后,我自有渡河之机。” 这个计划无论如何也不像高顺能提出来的。 因为他是个做事非常稳重,非常谨慎的人,就属于那种做计划不仅要做PLAN A,还要连PLAN BCDEFG都做一套来兜底的类型。 而这个计划里带着极大的不确定性。 毕竟几千年史书上下,霍去病那种随性如风都能建立奇功的屈指可数,大多数军队打仗还是得算计着来,自己在哪,敌军在哪,怎么走,到哪打,心里总得有点数。 但这个似乎完全没数的高顺就坐在那里,脸上不带表情,一身黑黝黝的铠甲,看着和昨日,前日,以及很遥远以前的时光里都没有什么分别,定定地注视着她。 她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咱们就尽快南下,全据兖州,多造船舶,以为高伯逊之援。” 其实这话说得不对,她说出来就后悔了。 她是应该先道一句谢的。 但高顺的眼睛轻轻地弯了一下,这个不苟言笑的武将微微笑了。 “多谢将军。” 第434章 对于许攸来说,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他建立水寨,阻拦陆廉在黄河上的船只,派出斥候去侦查范城与仓亭津的营寨动向,以及使用不知疲惫,无穷无尽的的民夫替他将攻城器械拉到范城来。 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时,许攸还要面临一个问题。 在没有同刘备决战之前,主公不会天天守在营里,他会在沮授和审配的协助下统筹调度后方的粮草资源,以及发动起所有河北世家。 当那些世家向他献上忠诚时,他们不仅会拿出钱粮,而且还会送自己的儿郎到前线来,而这位年轻指挥官通常也不是光杆一个背包报道,他一定还会带上一支兵马。 如果陆悬鱼知道,会批评这也不是什么精妙的计谋。 冀州人的行动风格,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但在针对她这点上,确实好用。 这些担任中级军官的世家子如果都凑在一起,恐怕必须袁绍自己的威望才足以压制住他们,否则换大监军沮授来也要颇费心思。毕竟他们家门口都立了一根柱子,并且在这些年的经营里都攒下了一份不小的家私,平时同其他世家联姻交际都还好说,现在进了军营,就很容易想要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尤其这还是以高强度倾轧闻名的冀州,这种争强好胜的心理只会超级加倍。 因此许攸想到的结硬寨打呆仗的计谋就恰到好处了。 给他们修营寨,五里十里修一个营寨,一个营寨里放一个河北世家出身的指挥官,再带大量自家私兵,然后将能不能守住营寨和他们的绩效挂钩,成了。 花钱是肯定花钱的,但不那么花费袁绍的兵马,而且奖惩分明,丢了营寨的要罚,不想受罚就得交钱抵罪,抵的钱正好拿来论功行赏,岂不美哉? 于是连那些武将的叔叔伯伯表大爷也一起被动员起来了——罚钱是小事,丢人是大事!在明公一统天下的步伐中,自己家必须刷一个高分! 况且他们连蛇首两端的心都不会有。 陆廉在青州打豪强,分隐田的事早早就传到河北了,对于这些受到袁绍优待,因此可以享受各种特权的世家来说,这个天下最好是主公的,也可以继续是大汉的,但绝不可以是刘备的。 他织席贩履也就罢了,他倚重之人也是市井之徒,这也就捏鼻子忍了——但陆廉还查隐田隐户!这就不能忍了! 自幽州往南,一片如火如荼,到处都是准备与刘备决一死战的河北世家,不用宣传别的,只要宣传一下陆廉陆白姐妹都在青州干了什么就够了。 于是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时节,许攸不可避免的长胖了一圈。 当部司马审荣走进许攸的帐篷时,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座帐篷几面都开了大大的窗洞,阳光可以肆意地洒进来,于是整个帐篷显得一点都不气闷,反而非常符合汉朝人通风良好宽敞明亮的审美。 但正是蚊虫肆虐之时,这样的窗洞毫无疑问会令住在里面的人深受困扰。 不过在审荣仔细又看了一眼后,他就恍然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