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了一阵。 半晌后,他终于大发慈悲地让步道:“行,但我要现金。” 方至没再多说,指了指医院门口银行的方向示意他跟上,而后率先迈步朝大门走去。 * 十分钟后。 银行ATM机前。 方至机械地插卡、输入密码、取钱,然后换一张卡,继续重复这一操作。 自动柜员机一丝不苟地点着钞,发出持续不断的簌簌声响,将一叠叠红色钞票吐在取款盒中。 直到最后一张卡从读卡器退出,所有声响才终于停歇。 方至将几张银行卡胡乱揣回兜里,从提款口拿出最后那沓钱,丢进手中的塑料袋,就像拎着一兜大白菜般,拎着它转身推门而出。 门前长阶下。 老头面对着马路坐在那里,身旁放着那只黑色布包,手里摇着不知哪来的一把广告扇。 方至走到与他平齐的那级台阶,抬手把塑料袋递了过去:“二十万,你数数。” 老头瞥了眼袋子,不甚在意地一笑:“不用,我信得过你。” 说罢,他把扇子丢到一边,侧身拉开了他的布包,从里面捧出一个报纸团,又特意将层层报纸扒开,露出了被包裹着完好无损的瓷灯,这才朝方至递去:“拿好了,这东西娇气得很,可经不得磕碰。” 方至点了点头,放下装满钱的袋子,从他手中小心接过纸团,重新包好后,转身往阶梯下走去。 医院门口的这条马路,自从乔敏住院以来他已走过不知多少次,明明早该无比熟悉,可此时此刻再度踏上时,他却莫名感到有些陌生。 许是因为怀里护着唯一救命稻草的缘故,从前不曾注意到的车流、台阶,都像是变成了潜在的威胁,令他险些连马路都忘了该怎么过,站在路边直等到所有车都开出老远,左右几十米都空无一车,他才终于匆匆穿了过去。 走进医院大门后,喧嚣声减弱了不少。 但他的脚步却并没有因此放缓,甚至还因为急切而加快了几分,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地、沿着整排香樟投下的绿荫走向远处的住院大楼。 初夏的微风吹过他的鬓发,细碎的光斑从头顶缝隙洒下,终于将那点寓意着生机和希冀的绿意染进了他暗淡的眼底,也终于让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溺水之人即将浮出水面的欣喜。 迈入楼下的大厅时,那丝欣喜终于遍布了全身,他就连脚步都跟着轻盈了起来,仿佛胜利的号角已经吹响,就在前方不远处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忍不住小跑着赶出几步,复又觉得这样有些冒失,赶忙收了收速度,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下一秒,急促的滚轮声在身后响起。 第二秒,被医生和家属簇拥着推进大厅的急救担架床狠狠撞上了他的后腰。 怀中的报纸团被冲击力撞出,方至瞳孔骤然紧缩,拼尽全力伸手去抓,却只堪堪抓住了外层的报纸,眼睁睁看着瓷灯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啪嗒。 如花朵绽放般碎裂。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所有人影、颜色、声响都不复存在。 方至的世界像是聚焦了一般,只剩下了眼前方寸之地上,那迸溅满地的残破碎片。 短短数秒,却被延迟拉伸得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方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那些碎片前,蹲身跪地,虔诚而又绝望地伸出手,将它们紧紧攥进了掌心。 救命稻草成为了压垮骆驼的那一根。 挺直的脊梁缓缓弯折,掌心鲜血伴随着压抑许久后彻底决堤的泪水,灼烧着光洁如镜的地面,将生的希望寸寸腐蚀殆尽。 周围的目光很快被他吸引,不明所以的病患和家属惊愣原地,医生护士连忙上前搀扶询问,想扒开他鲜血淋漓的手,可他却绝望又倔强地紧紧握着那些碎片,仿佛要将它们嵌入骨髓。 此起彼伏的关切询问声萦绕耳畔,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既像恍惚之中出现的幻听,又像崩溃之下产生的耳鸣。 在这喧闹的掩盖之下,兜里手机的震动声显得那样渺小而微不可闻。 直到手机顺着衣兜倾斜的角度滑落在地,才被一位眼尖的护士发现了它的存在。 “喂,有人给你打电话!” 小护士摇了摇方至的胳膊,见他全然麻木地没有反应,情急之下只得帮他接通了电话:“喂?请问你是……啊?刘医生?哦,哦,好的,他现在就在我旁边,我马上转告他!” 挂断电话,小护士急忙发了狠劲地死命推了推方至:“喂!喂喂喂!刘医生问你跑哪去了,你老婆的手术已经成功了!” 这话如同一道闪电,初辟鸿蒙地劈开了笼罩在方至周围的层层混沌与迷障,令他像是刚活过来的木偶般,僵硬地缓缓转过了头:“你……说什么?” “你老婆的手术已经做完了,特别成功!”小护士说完重点,转而又不乏责备道,“你说你不在楼上等着,跑这来干什么呀?看这满手血弄的,赶紧跟我去处理下伤口!” 方至难以置信地呆呆愣了一会儿,他压根就没听见后面的话,仅仅第一句就已经让他近乎麻痹的心脏刹那间被注入了一股热流。 手术……成功了? 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就是因为它发生的概率极低,所以当它真正降临的一刻,反倒会让人觉得那样的突兀和不真实。 方至正是如此。 他像是怀疑自己在做梦、急于求证一般,顾不得满手淋漓的鲜血,也顾不得理会周遭拦阻,就那么用伤痕累累的手心撑着地面趔趄起身,奋力推开挡路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朝着楼梯冲去。 * “Cut!” 庄宴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传遍了大厅。 这场戏是这部电影中除了结局外参演人数最多的一场,现场群演占大多数,但也有些原本就是医院的工作人员。 听见导演喊停,所有人的状态都稍稍放松了些,但却都默契地没有随意走动,因为庄宴还在回看监视器,如果当中有镜头需要重拍,他们还得按原样再来一次。 然而就在整个现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时刻,原本站在场边、向来不会冒失行事的江阙却忽然迈步而出,目标明确地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径直走到宋野城面前,他立刻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听到这话,近处的其他人都是一愣,先前那个小护士心直口快道:“不会吧?不是用的血包吗?” 宋野城也有些意外,因为他手心刚才确实划了一下,但拍摄过程中他手掌全程都是朝下的,哪怕是在镜头里都不会看到掌心,而且就连周围近在咫尺的人都没注意到,江阙远在场边又是怎么发现的? 见江阙表情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