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她说不出来。 之后,似乎是大夫来了,翠翠在大哭,酒楼里外聚了许多围观人群,嘈嘈杂杂,影影倬倬,兰宜渐渐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昏倒,也不知仍在人间还是归了地府…… 不知过去了多久。 眼前有一架灯。 是她没见过的堂皇样式,立在地上,紫檀木架,雕漆为框,外镶琉璃,类似的灯器直到五六年后,杨文煦以帝师入阁,才会在杨家出现,似乎也及不上眼前灯的优雅华贵。 不是杨家,也不是酒楼,那是地府吗? 她白被折腾了一遭,还是死了? 倒没什么不好,她早该来了。 兰宜下意识想转动脑袋,将身处周遭打量得清楚一些,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您醒了。” 身侧有柔和的女子声音响起,兰宜才发现原来暗处无声无息地立着一个人,不及看清模样,女子说完话后,已经出去了。 门扉声开又合,另一个重一些的脚步声踏进来。 身量高大,肩膀宽阔,行走逼近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阎王吗? 兰宜糊里糊涂地想。 她的脑子也还动不起来,从里到外都是迟钝的。 男人走近了紫檀灯架,走进了灯光里,冷峻的面容终于显露出来。 兰宜瞳仁猛地一缩。 不是阎王。 是沂王。 第18章 兰宜宁可出现在面前的是阎王。 那么这一切还好理解一些。 但她决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沂王走近,到了床前,投下冷淡目光。 兰宜:“……” 她有一点僵硬,也有一点糊涂的心虚。 沂王知道她想再次算计他,死在他的大门前了? 不可能罢。 她又没成功,只是想一想罢了。 “王爷,孟医正来了。” 先前的女子声音在门边响起,随后一个慈眉善目老大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孟医正向沂王行礼后,给兰宜看诊。 望闻切的流程走过,来到了“问”的环节。 “小夫人还有欲呕及腹痛之感吗?”孟医正和蔼发问。 ……小夫人是什么古怪的称呼。 兰宜觉得不喜,但是没法反对,也回答不了孟医正的问题——喉间像被火烧过,吞口水都灼痛,不支持她发出任何声音。 她沉默地努力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枕上微微地点了下头,又摇了一下。 不想吐了,腹痛依然,不过不像有把利刃插在里面搅动那般严重了。 兰宜传达不出其中差异,孟医正自己领悟了:“看来毒素差不多都清出来了。三郎发现得及时,处置也还算得当。” 三郎是谁? 救她的年轻男子吗?孟医正称排行而不呼名,听起来像是亲近的子侄一类。 那就怪不得“三郎”有那一系列手段了,原是家学渊源。 但又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对了,自仰天观后,沂王应该就派人监视起了杨家,之前还抓走过周姨奶奶丫头的所谓“亲戚”。 兰宜的思考到此为止,再多,她实在没有力气想了。 “王爷,”孟医正思索片刻,转身向沂王禀报,用词小心,“这位小夫人的砒/霜之毒已解,但身有沉疴,经此一劫,身子骨更加虚弱,能否活命调养过来,老夫也没有把握,须得先用几剂药试试。” 沂王低沉开口:“嗯。你用药吧。” 孟医正拱手退下去了。 沂王再看了兰宜一眼。 是漫不经心的一扫,却又蕴了深沉冷酷的情绪,因为一立一卧的姿势原因,更加彰显居上位者的尊贵与压迫感。 兰宜垂下眼睫,避开了对视。 她隐隐觉得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仰天观那日也没有这样重的形于外的周身寒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要让人救她,他这样的脾性,并不像会发什么多余善心。 兰宜畏惧有一点,更多的是尴尬,她将自己的死计划得好好的,她死之后,人间再多纷扰自与她无关,谁知跳出来这个变数,她没想过会再见沂王,要是能动,她一定站起来就走了,偏偏又动不了。 沂王转身走了。 兰宜松了口气。 门边却又传来对答:“王爷,杨文煦还等在门外,说要接妻子回家。” “荒唐,寻本王要什么人。”沂王声音不悦,“他妻子为他残害,已然毒发身亡,叫他回家办丧事去。” 兰宜:“……” 她怀疑自己伤病过重,出现了幻听。 到底谁荒唐? 门外没了声响,脚步声远去。 兰宜呆愣地躺着,本就混沌的脑袋更加空白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知是睡是昏的一夜过去,翠翠和铃子两个眼圈肿肿的丫头回到了她的身边。 “奶奶,呜呜……”翠翠的眼泪本来干了,被侍女领着,进来一见了兰宜,又淌了两串下来,“奶奶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呜呜……为什么啊……” 小铃子也眼泪汪汪的。 兰宜说不出话,只能以眼神宽慰她们。 她这个样子大约太凄惨了,翠翠顿时呜咽得倒不过气。 这时,从昨天起一直守在此处的那个女子过来了,兰宜才看清她也是侍女装扮,年轻要长一些,长相秀丽和气,手里端了碗药。 “夫人,您该吃药了。” 翠翠熟这个,忙胡乱把眼泪抹了,上前接过药碗:“我来。” 她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快喂到兰宜唇边时,忽然又迟疑了。 年长侍女十分善解人意,微笑道:“这是孟医正才开的方子,亲手抓的药,看着小徒弟熬出来的。” 翠翠方放了心,哽咽着“嗯”了一声,喂给兰宜。 因为兰宜喉咙受损的原因,这碗药比往常花费了数倍的时间,足足一炷香才喂完了。 翠翠在这个过程里平复了情绪,把空碗交还给侍女后,向她道谢并搭话:“姐姐,麻烦你照顾我们奶奶了,请问姐姐怎么称呼?” “见素。”侍女轻声应答。 见素抱朴。 兰宜直觉想到。 出自《老子》,沂王倒真不愧有向道之名,府中的侍女不是红绿莺燕,而是这样的名字。 见素没有出屋,只将空碗递向帘外,自有人接了过去,配合流畅而安静。 翠翠声音不由也小了点:“见素姐姐,你有事的话只管去忙,我们在这里伺候奶奶就好。” “我没有旁的事,”见素温和道,“王爷吩咐我守在此处,你们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翠翠没什么需要,但有一肚子问题,试探着问了两个,比如沂王为什么会巧合地派人相救,再如她们不便呆在沂王府里,稍后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