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彦洹将三位长辈护送到厅外,几人在此暂别。 演奏会之后安排了采访,后台出口处围着不少媒体记者,想着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人,姚琼英和俞含章便打算先回酒店,反正来日方长。 白薇收了来自亲家母的见面礼——一条玛瑙手串,正为该回什么礼焦虑,也不想打扰年轻人的二人世界,便也打车先走一步。 送走长辈们,徐彦洹自厅后面的员工通道返回。梁奕已经提前打点好看门的工作人员,徐彦洹一路畅通无阻,却在临近休息区时听见一阵骚动。 原以为是采访的人不守秩序,走近看见拥挤的人群,听见叫嚷声,才察觉不对劲。 零星的记者提问声中混杂着一道徐彦洹到死都不会忘掉的声音。 “你们让让,弹钢琴的是我儿媳,让我跟他说两句!” 俞心桥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媒体。 本打算回答几个问题就走,孰料这帮记者不依不饶地追在他后面递话筒,从艺术经历到家庭情况再到情感生活,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们问不出。 其中还夹杂着其他声音。有一名五十岁上下、身材枯瘦的男人混在其中,冲俞心桥挥手,大声喊着“我是徐彦洹的爸爸”。 不是没被其他人发现。有记者已经将话筒对准那中年男人,问他是谁,男人忙往前挤,去够话筒,而就在这推搡中,俞心桥脚下一个踉跄。 梁奕在他右侧隔了几个人的位置,护他不及,正当俞心桥下意识双手交握于胸前,试图在摔倒前护住最要紧的部位,突然腰被从后面环抱住,紧接着被一个大力往后拽。 徐彦洹用自己的身体为俞心桥挡住人群,护着他往外走。 这里人多嘴杂,到处都是黑洞洞的摄像头。察觉到俞心桥的慌乱,徐彦洹靠近他耳边说:“别怕,有我在。” 后来在保安的帮助下脱困,把媒体遣散,徐彦洹特地交代他们把刚才闹事的人扣留,别让他跑了。 警察没来的时候,那人还挣扎着想跑,徐彦洹忍无可忍地上前,一把提起那男人的衣领,几分凶狠地盯着他:“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不要动他?” 徐震今天逛到这里看到俞心桥的演奏会海报,本来就想混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徐彦洹也在。 “我没动他啊,不过是刚出来一穷二白,想问他要两个钱花花。”徐震歪着嘴笑两声,“我的好儿子,六年不见长本事了,都敢叫警察来抓我了,这要放在以前不得扑通一声跪下,求着我不要动他?” 几乎是立刻,徐彦洹一拳头狠狠砸在徐震的脸上。 徐震应声倒地,徐彦洹再上前两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是敢动他,我就杀了你!” 啐一口血沫在地上,徐震肿着一边脸还在笑:“你会吗,你敢吗?给你一把刀你敢捅死我吗?当年但凡你没犹豫,老子都活不到今天。” 他看向一旁拉架的俞心桥,视线又转回来,嗤道:“自从为了他,选择放下刀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半个钟后,鼻青脸肿的徐震被警察带走。 做完笔录,俞心桥去了趟附近的药店,买完东西出来,看见徐彦洹立在浔城傍晚的黄昏中,让俞心桥想起六年前的许多次,他的身影总是那么孤独。 梁奕打来电话,说已经找到主办方协调处理这次的事故,俞心桥宽慰他说没事不用急,谁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媒体,也没想到会让闲杂人等混进来。 挂掉电话,俞心桥拉着徐彦洹在隔壁超市门口的塑料椅上坐下,拿出刚买的碘伏,拧开瓶盖,用棉签蘸取药水,蹲身,握住徐彦洹右手手腕,小心地往他手背上抹。 也是在这时候,徐彦洹才知道自己的手划破一道寸余长的口子,此刻血已经干涸凝固。 刚才怒不可遏,挥向徐震每一拳都不留余地,若非俞心桥竭力阻拦,他现在多半已经和徐震一起被拘留。 想想还挺可笑,他是律师,竟差点知法犯法,企图用暴力解决问题。 徐彦洹低头,看到俞心桥垂着眼,浓密睫毛随着呼吸很轻地颤动。 “那个人……是刚出狱吗?” “嗯。” “怪不得。” 俞心桥想,怪不得每天提醒我安全事项,出门恨不得把我拴裤腰带上。 “抱歉。”徐彦洹说。 手上动作一顿,俞心桥说:“你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徐彦洹良久不答。他看见俞心桥身上还穿着演出的服装,白衬衫领口系着的领结微微松散,仍衬得他干净清朗,像堕入凡间的精灵。 俞心桥受上天眷顾,这一生要走的路本来就该平坦顺遂,充满鲜花掌声。 徐彦洹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低声说:“你受我牵连,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徐震盯上,所以我有责任保护你,你不必因此有心理负担。” “你才是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也没有那么无私伟大,你不要……听他胡说。” 说到最后,徐彦洹气息都乱了。 他平日里的处事淡然,游刃有余,仿佛都在和徐震的对峙中被搅碎,所有过往的无力和难堪都被挖出来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在的他是个四处漏风的空壳,谁都可以轻易将他打倒。 可是俞心桥说:“我已经听到了。” 他的手在轻微地哆嗦,全然不像台上那个张扬自信的演奏家。 因为就在刚才,他得知骄傲如徐彦洹,曾经为了保护他,折断自己的脊梁骨,向一个人渣示弱屈服。 他仍处在受到震撼后的余韵中。 “徐彦洹……”嗓音也在颤,俞心桥抬头的前一秒,一滴的泪砸在徐彦洹手上。 “你从来都不讨厌我,对不对?” 对于十八岁的俞心桥来说,心中解不开的结无疑只剩两人闹掰那天,徐彦洹脱口而出的“讨厌”。 那根刺扎在他心上,午夜梦回时泛起的隐痛,让他总是无法说出原谅。 他曾给徐彦洹找借口,比如当时是气急说胡话,是口不择言,事后一定后悔了。 只是没想到,那是徐彦洹故意要说给他听,要他知难而退,要他离他远远的,去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 他也曾隐约猜到徐彦洹对他的感情不仅比他想象得早,说不定还要深一些。 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沉重的分量。 眼泪落在手背,滑过虎口的伤疤,仍然滚烫。 徐彦洹伸手为俞心桥拭泪,问他:“不是说好不哭了吗?” “我没答应过。”俞心桥吸一下鼻子,哽咽道,“我才十八岁,为什么不能哭。” 手上一使劲,徐彦洹把俞心桥拉起来,拥入怀抱。 俞心桥埋首于他肩膀,哭得更放肆:“你为什么不说,害我一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