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雪秦不知道去了哪里,走廊里空无一人,温苍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充斥着咳嗽声的住院大楼里晃荡。 突然,一只枯槁的手拽住他,喊着:“要熄灯啦!” 温苍转过身,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头儿,穿着黑衬衣黑棉裤,更衬出头上稀疏搭着的那几根白发,脸上的皱纹多得像没擦干净的素描线。 “要熄灯啦,你还晃什么哟!” 温苍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喉咙里发痒,忍不住扭头咳嗽起来。 老头儿左右看看,前后看看,确认没人了,鬼鬼祟祟地凑到温苍旁边,往他手里塞了东西。 那东西扁扁的,凉凉的,有点刺手。 “赶紧收好!赶紧收好!” 在老头儿的催促下,温苍不明就里地把那东西塞进了口袋里。 老头儿又看了看周围,没人看到刚刚这一幕,老头儿才放下心来,皮包骨的手一摆:“回去睡觉去!” 温苍放在口袋里的手抚摸着那东西的外形,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是一板药片。 “这……”温苍皱着眉,“还是您自己留着……” “这人啊,要看得开一点,”老头儿按着他的手,“你开心了,病也就好了。你要是不开心了,没病都要得病。” 温苍摸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今天啊,我都看到了,你和你那个朋友,帮我们清掉了前院的丧尸,还帮忙打扫了太平间……”老头儿叹着气,“哎呦,真是辛苦你们啦。” 温苍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是一直在后悔的。 即使他们不去做这些事,也总有人会去做,不得不去做。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的这点小想法也被看穿了,老头儿什么也没说,刚刚邋遢的表情都收拢起来,突然严肃地站直了身体,肩膀和腰和腿连成一条近乎完美的直线。 他抬起右手,摊平掌心,举到齐眉处。 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敬礼。 温苍只一看,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一位老前辈。 老头儿收回手,仍然站得笔直:“我在部队几十年,你是不是军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军人嘛,要有军人的样子。头可以低下,背可以弯下,”老头儿年纪可大,声音却不小,“唯独意志不能折,初心不能忘!” 温苍被他一训,整个背下意识地挺了起来,这一挺,他才发现刚刚自己的背已经佝偻得不行。 “既然选择了军人这条路,就没有后退的余地。别人都可以找借口说‘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唯独我们不能这么说。” 老头儿两条眉毛下压成倒八字,非常严肃,用胸腔发声吼出来:“我们成为军人的那一刻,就不再是普通人!” 这几句简短有力的话好像一把枪,“?”一声近距离轰击着温苍的脑袋。 温苍脑袋嗡嗡的,头疼得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但出乎意料的,又感觉到似乎有一个全新的自己,在破壳而出。 老头儿又卸了劲儿,揉着发酸的背,冲温苍笑:“我是不知道你碰上了什么事儿,这段话也不是我先说的,我也是抄了别人的。不过,我很受用,希望对你也一样。” 在漫长的求生旅途里,温苍曾经面对很多“不得不”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不断麻痹自己,不断欺骗自己。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这么做的。 ——我已经尽力了。 慢慢的,温苍心底里那些坚持和信仰,逐渐被生存的压力逼迫、推挤、冲击…… 这段话,于他而言,简直是醍醐灌顶。 温苍没有说话,重新站直了身体,两条笔直的长腿一并,右手一抬,朝老前辈回敬一礼。 那老头儿直笑,瘦削的手拍着温苍的手臂:“这次对头啰!” 第167章 梦醒 告别了那位老前辈,温苍觉得脑袋清晰了不少。 温苍是不相信“命”的,但这一刻他突然很相信这是上天刻意的安排,让他一定要坚持住自己的信仰和初心。 这样想着,温苍不知不觉间习惯性地径直走向了熟悉的病房,等到了地方,才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不能进去了。 只是没想到,和他一样犯了迷糊的还有一个人。 钟雪秦靠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看到他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突然,俩人都笑了。 钟雪秦看见温苍走过来,两个人并排靠着墙,他问温苍:“怎么样了?” “没听完。”温苍答道。 钟雪秦没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问:“我们难道要在这里站一整晚?” 温苍摇摇头:“郭钰呢?问问她还有没有别的空房吧。” “你是不是提前老年痴呆了,”钟雪秦笑笑,“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吕兴德不是说过么,除了这里没别的空房了。” 温苍有点惊讶:“那不是骗我们的吗?” “不是,”钟雪秦叹口气,“我后来也问过郭钰,真的没别的房了。” “床总该有吧?楼上手术室那里不是还有空床吗?” “是,只能这样了。” 两个人都同意了这个没办法的办法,但谁也没有动弹。 “怎么了?”温苍问他。 “你才是怎么了?”钟雪秦也问。 温苍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喉咙痒,扭过头咳嗽了一下,才说:“想在这儿待会儿。” 钟雪秦没说话,过了会儿忍不住笑笑:“我也是。” 病房里已经关了灯,里面的人应该是睡了。 为了不吵醒里边的人,温苍咳嗽的时候都很小心。 “你还行吧?”钟雪秦帮他拍拍后背。 温苍咳得喘不了气,好不容易咳嗽停了下来,想深吸一口气,但一吸气就更想咳嗽,他猜测是支气管炎之类的问题。 等到咳嗽勉强止住,他才回答:“还行吧。” “看着比早上严重了。”钟雪秦看着他说。 “也没别的办法了。”温苍叹了口气。 他俩不知道在这门口待了多久,熄灯的时间应该早就过去了。 温苍记得负责熄灯的,就是刚刚那位老前辈。 先前熄灯一直非常准时,现在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熄灯。 温苍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头也越来越疼,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体温好像也上升了不少。 在温苍不知道第几次艰难地把咳嗽的冲动抑制下去后,他招呼钟雪秦:“还是走吧,别吵醒他们。” 在他俩迈开步子要离开的时候,门里幽幽地传出声音:“就没睡着过。” 钟雪秦脚步一顿,又退回来,对门里的人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