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被咬了……” 钟雪秦移开视线,凝视着沙发上被纱布包裹得几乎看不见的人:“辛苦了,谢谢。” 他刚要走向纪英,就又被拦住。 刚刚帮他解围的女孩儿,看到吕兴德终于走开了,才敢凑上来,轻轻拉着钟雪秦的衣服。 “头儿,你真不记得我了?”她看起来是有点难过。 钟雪秦很直白地说:“不记得了。” “我是郭钰!”女孩儿气呼呼地,“小钰啊!” 钟雪秦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印象中是军官世家的女儿,靠着关系挤进来做他们的后勤,理由好像是…… “我是你的粉丝!喜欢你好久了!”郭钰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你要是还不记得,我就天天到你耳边念,念到你记得。” 粉丝?钟雪秦只觉得扯淡荒谬,但并没有拒绝她,而是说:“我记住了。” 只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就把郭钰高兴得乐开了花。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喊我,”郭钰美滋滋地说,“我是一开始就跟着军队过来的,跟这儿的人可熟了。” 钟雪秦拿出最后的一份耐心:“谢谢。” 但还没完,郭钰还是拉着他不放,挨得很近,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他裤子的口袋里塞了个东西。 “有什么事儿喊我,嗯?”郭钰俏皮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钟雪秦看了她一会儿,没去碰口袋,只朝她点头应允了,接着就走向沙发,抱起已经处理好伤势的纪英。 “隔离的房间在哪?”他问。 恰在这时,吕兴德和另外几个人一道从楼上走下来,边走边解释:“刚刚才发现,我们没有空的病房了。” 门诊大楼和其他大楼之间有走廊相连,也可以去到住院大楼,那里有很多的病房可以使用。 即便如此,在吕兴德的这种方针下,空房会被用完也并不意外。 “那怎么办?”钟雪秦问。 “你要是不介意,”吕兴德走了回来,“就和温苍他们一个病房吧,他们那间房是双人的。” - 躺在床上的青年,面如白纸,唇色黯淡,闭着眼睛的样子好像已经失去了呼吸。 可他还活着。 温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那副从来都挺直的背脊,此时也往前倾倒了,低垂着头,揉搓着青年冷冰冰的手,像要把那只手搓热。 范红给周明曲看过了,她也无能为力。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只能等待最后的时刻了。 她话说得委婉,但温苍还是顷刻间被击倒了。 后来,范红时不时来给周明曲注射抗生素和葡萄糖,还给周明曲用上了呼吸机。 在温苍的强烈要求下,范红也偷偷把薛博之前留下来的研究资料给他拿了过来。 她确实是尽力了。 虽然温苍也早有预料,但真的把薛博的研究资料拿在手里却看不懂的时候,他心里的无力和绝望又浓厚了一层。 而医院在薛博离开后,关于丧尸的研究也丝毫没有进展。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缩小,缩小到这片病房、这张病床所在的小空间,而且还在继续收缩,把温苍压迫得无法呼吸。 门外有人敲门。 温苍回过神来,勉强撑直了背,振作精神喊:“请进。” 门开了。 温苍第一眼就见到一个熟悉又让他惭愧万分的面孔。 他没来得及对难得的重逢表露喜悦,余光很快注意到来人手里抱着的另一个人。 这个人浑身的纱布,看不清脸。 “他是……”温苍问出口,然后一个让他惊悚的猜测撞上脑门,快要把他撞晕。 钟雪秦知道他猜出来了,也就没回答他,径直走向另一边的空床。 这两张床中间有一块白色不透光的厚重帘布,钟雪秦绕过这片白布走到了另一边。 吕兴德也走了进来:“医院没有空房了,委屈你们一段时间,有空房了我再喊你们。” 温苍因为双重的巨大打击还没回过神,吕兴德走上前去,拍拍他肩膀:“遇事别慌乱,该来的躲不过,可这不是还没来嘛。” 温苍眨了眨眼睛,稳住身子,因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头。 吕兴德走了,同行的范红临走时嘱咐:“病床旁边有个响铃按钮,要是出事儿了按一下,我马上赶过来。” 说完,两个人前后脚离开了,带上了门。 也许是病房内的感染者增多,变得更危险了,温苍能听到门外有人挂了锁。 他揉了揉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他走过去把两张病床之间的帘布掀开。 刚巧,钟雪秦也正要掀帘布,两个人一掀,就打了个照面。 尴尬一笑后,温苍把帘布直接收了起来。 收的过程里他就一直在想,该怎么问出口才好。 床上那个人是谁?他受了什么伤?为什么你们会进来这间隔离病房?为什么…… 温苍想着,想着,却发现一切都已了然。 “纪英他,”钟雪秦先开了口,“被咬了。” 温苍的手没抓住,还没收好的帘布又散落下来。 这次,换钟雪秦掀开了帘布,三两下就把它收好。 “路上遇了险,凌元良把他丢下了。”钟雪秦说得漠然。 两个人沉默地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最后是温苍先扯过钟雪秦的手,往自己脸上送:“揍我吧……你揍我。” 钟雪秦任由他拉扯,却没动作。 温苍放弃了,松开他,然后狠狠往自己脸上揍了一拳。 一拳,好像还没能唤起他被愧疚麻痹的痛觉,于是他又揍了一拳。 钟雪秦就这么看着,不说话也不制止。 揍了不知道几拳之后,温苍慢慢收了手。 他知道自己这样自暴自弃,现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克服愧疚的最好办法,就是为他们做点什么,而不是惩罚自己。 他用两手掌心在红肿的脸上捊了一把,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不会有事的,”温苍说,“他之前就被感染过,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 钟雪秦虽然惊讶于温苍竟然知道这件事,但也不否认:“你觉得奇迹发生过一次,还会再发生第二次?” “那不是奇迹,”温苍坚定地说,“那不是奇迹。” 钟雪秦当然也希望不是奇迹,但这件事是他无法左右的。 “他怎么样了?”钟雪秦往周明曲那边抬了抬下巴,想转移话题。 温苍只是摇头。 两个曾经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男人,现在面对面站着,却都是一样的无助。 “如果换做是我,”钟雪秦说,“我也会那么做。” 这句话语意不清,但温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