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烧,有两个特别的地方,一个是持续时间长,另一个就是烧了有段时间之后突然没感觉了,尽管体温还是下不去。 根据现有的医学研究,同时具备这两种特征的病还不存在,只能是某种新型的病症。未知的病症,症状重复的可能性太低了。 如果陈承接下去会突然意识清醒过来,感受不到身上的发烧和不适,也许紧接着就会被彻底感染……如果一切都和发生在他身上的差不多,那么他几乎就能肯定自己确实是被感染了。 周明曲又狠狠拧了一下大腿,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两次了。作为一个医生,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垂危却无力施救,已经两次了。 上一次还是在秦历山山脚下的营地里,那次他逃避了,后来后悔得每晚都会做噩梦。 这一次他没有逃避。 原来没有逃避,不等于就能改变什么。 陈承闭着眼睛,咳嗽了几声。 孙宏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你们有水吗?” 周明曲转过身望了望驾驶座的方向:“好像潘文辉带着。” “我有。”坐在周明曲旁边的文以安突然说了一句,手臂往后递过去一瓶只剩一半的矿泉水,头也没回。 重逢后,文以安的状态明显不太对,不笑了,虽然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但是少成这样也很奇怪,态度也很冷淡。 “谢谢。”孙宏接过水,把陈承稍微扶起来一点,喂他喝了点水。 喝完之后,陈承稍微睁开了眼睛,虚弱地眨了眨,然后皱眉啧了一声,颤抖着说:“好疼……” “别乱碰。”在他想伸手摸一摸伤口的时候,孙宏按住了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确定这水不是什么圣水。 陈承的状态比刚刚好像好了一点,虽然说话的声音沙哑,但至少能说话了,还能一连串地说:“你丫刚刚是不是又摸我头了,存心呢吧……” 孙宏想笑,但是一咧开嘴,眼泪就掉下来了。 刚刚都一直没哭呢。 陈承看了他一眼,摸了摸掉在自己脸上的泪:“说你一句还哭上了,哪家姑娘啊你是……” 孙宏抬起手臂擦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伤口的情况没有好转,反而那些青紫的网状毛细血管已经蔓延到胸膛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陈承的精神状态好了一点儿,反正肯定不是就这么没事了。 周明曲看着陈承,抓着椅背的手指用力得有点发白。 还有多久时间,该在最后说什么,现在就要把刀拿在手里吗……不知道,大家都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 孙宏突然有点疲惫。 “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这么活下去,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回答他。不是不肯回答,是真的没有人知道答案。 陈承叹了口气:“我撑到现在,就为了听你说这个啊?”他把自己身上携带的军刺抽出来,塞到孙宏手里:“有没有意义,谁也不知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义,所以你得坚持住,坚持活到那个时候。” 孙宏正想着他的这些话,突然陈承浑身抽搐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但下意识的反应不是握紧陈承给他的军刺,而是差点丢掉。 孙宏重新拿稳军刺,手上却有点发软。 他做不到。 陈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孙宏!”周明曲皱着眉提醒他,提醒过后自己就怔了一下。 面对这种事情,周明曲可能无法体会到孙宏和陈承那么多年朋友,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是周明曲绝对也不好受。 只不过这种不好受,比起一开始的时候,已经变得没那么痛苦了,甚至可以这么镇定自若地提醒孙宏。 他是一个不断在改变自己,适应环境的人,但有时候这种快速适应也会让他迷茫。 和他不同,孙宏瞪着眼睛,却不敢看陈承,明明军刺是他们这些军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这会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握才好,手上不停变着拿握的姿势。 车里的人开始有点紧张了。 轻微的议论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慢慢蔓延开来。 这种关键时候,文以安突然冒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把其他人都问懵了:“哎,你们知不知道魔术的精髓是什么?” 文以安转过身看了看孙宏,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笑容:“是让人想不到。” 他说完这句话,伸出一只手展开,就真的跟变魔术一样,手心里有一粒不知道哪儿来的,芝麻粒差不多大小的东西,圆滚滚的,像是什么药丸。 他把这玩意儿塞到了陈承嘴里,跟孙宏说:“喂他喝下去。” 孙宏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但就是跟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把军刺放一边,打开矿泉水瓶把这颗药丸给陈承和着水喂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秒,几分钟,也许几小时,不知道。时间好像停止了。 陈承安静地躺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猛地抽搐起来,一边抽搐一边吐着白沫,白沫里带着血丝。 渐渐的,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大,要是车门没关紧,估计他能整个人颠到外边去。 刚刚的药是什么?没用吗?那真是药吗? 孙宏即使不明白,也没有责怪文以安的意思,只是用力按住陈承,没太用力。很奇怪,明明这可能是最后一刻了,孙宏突然很怕他疼。 生命在它燃烧的时候那么用力,结束的时候,好像不小心碰那么一下,就会散落成一地的灰。 “陈承,陈……”孙宏叫着他名字,一个不留神突然被他抓住了肩膀,那种冰冷的压迫感迎面扑来。 陈承翻着白眼,吊着舌头,还歪着嘴,刚刚吐出来的白沫血丝混着一点呕吐物就挂在他下巴上,看着……看着好像不太像那么回事儿。 孙宏愣住了。 “孙宏……”陈承翻上去的黑眼珠子往下掉了一点,看到孙宏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你……你也死了?” 刚刚不忍心往后座上看,其实悄悄关注着的人,这会全都把头转过来了,潘文辉要不是开着车,要不是后面还被丧尸追着,他也想转过来看看。 这简直是奇迹! 周明曲也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作为大学生的许采宜第一反应就是:“那这病是有的救了?” 作为混社会人士的麻雀斑老大第一反应是:“这药还剩多少?” “你们想多了,”文以安笑着,“这药不能治病,顶多就是缓一段时间,把死期延长一点而已。” 麻雀斑老大切了一声,没兴趣地转回了头。 陈承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扑在孙宏身上睡着了,身体时不时还是会抽搐几下,但就像慢慢平息的余震